六月初六,宜婚嫁。
午后日光透窗,甄婵婼浸在氤氲水汽里,蝶衣将桃花撒入汤泉。
换上素绢中衣,趿上东海明珠镶嵌的婚鞋,她被拥去妆台前,梳妆娘子将她一头乌发绾成惊鸿髻,耐心地往上插着宝钿及步摇。
蝶衣则站在另一旁,用螺子黛细细为她描妆。
日影西斜时,几人合力展开青色宽袖长袍,为甄婵婼穿上嫁衣。又为她腰间系上华丽的绶带与佩饰,随其走动时环佩叮当,庄重非凡。
怔怔望着镜中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甄婵婼一时有些恍惚。那当初觉得有些荒谬的算计,竟真将她推到了今日,像做梦一般。
可无论梦中如何千回百转,梦外如何尘埃落定,那个坠着她心的名字,那个人,却始终杳无踪迹。
蝶衣奉上团扇,甄婵婼恍惚一瞬,方接过来执扇掩面,就听见窗外忽然传来迎亲的炮仗声,骇得她心跳漏了一拍。
大将军府迎亲的仪仗抵达甄府时,门前的大街已被看热闹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
聂峋骑着骏马挺拔如松,行在队伍最前,绛色公服衬得他今日更加英武庄严,气派非凡。
“新婿亲迎——”
高唱声中,聂峋利落下马,被拥着一路往甄婵婼的闺房而来。
甄婵婼执扇的手指微微发颤,透过扇面看见那人逆光而来。
周遭的喧嚣似潮水般忽涨忽落,那些欢笑与贺喜声都似远非近,模糊不堪。
甄婵婼怔怔地随着人潮往前挪步,宛若魂灵出窍的提线木偶,一路被推着拥着,直至堂前。
齐氏执着她的手殷殷嘱咐,眉目间满是慈母的柔肠。
甄明远则肃容谆谆教诲,端的是严父姿态,早不见那日私下的狂喜情状。
可那些话语入耳,皆混作一片混沌,辨不分明。
“小姐,打起精神来。”
蝶衣看她恍惚,便小心附在她耳边提醒。
只觉掌心被什么轻轻一碰,甄婵婼垂眸看去,竟是一端同心结被蝶衣塞入手中。
她执扇掩面,顺着那鲜红锦带望去,另一端正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牢牢握住。
未及回神,整个人已被那沉稳的力道带着向前走去,绣鞋踏过一路红毡,终是被引着登上了婚车。
她回头望了一眼甄府。
只觉孤独。
……
大将军第。
红绸漫天,锣鼓喧闹,满院宾客谈笑与孩童追逐嬉闹声交织。
“新妇入门——”
清越声穿透喧嚣,伴随鞭炮噼啪炸开的青烟,将军府大门缓缓洞开。
甄婵婼扶着蝶衣的手踏下车辕,腰间环佩叮咚。
她一手执团扇遮面,一手被那鲜红同心结牵引着,徐徐走向庭院中用青布新搭起的高耸青庐帷帐。
喜帐内部宽敞如殿,帐内早已宾客满席,见一对新人进来,皆自发起身相迎。
甄婵婼恍惚侧眼好奇打量了几眼,她恍惚看见秦翊与齐聿淮正笑谈着看向这边,再眼神一转,在攒动的人群中瞥见一个戴着面具的青色侧影。
她微微一怔,忍不住定睛去看。
原是蓬风道长静立在人群中,唇角似是噙着祝福的笑意,同众人一同将目光落在新人身上。
微微一晃神,她脚下微微踉跄了下。
急忙定神稳住身形,唯恐在满堂宾客面前露了怯。
一股暖意从心底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