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荒芜,积雪未化,她深一脚浅一脚往林子里去。
路过溪边时,瞥见一个瘦小身影蹲在石滩上,正啃着一根草根。
是小石头,村里没人管的流浪儿,常在村口翻垃圾堆找食。
她停下脚步,掏出那块酒糟饼递过去。
少年猛地抬头,眼里闪过错愕与戒备,随即像饿极的野狗般扑上来抢过,狼吞虎咽,连渣都不剩。
末了舔了舔手指,低声说:“吴婶说,你家灶冷三日了……再不开火,里正就要登册,把你记进‘乞户’名单。”
苏晚晴心头一震。
果然来了。
一旦入册,她就不再是“民户”,而是“贱籍”,别说打官司,连进县衙大门都要跪着爬进去。
周翠花这是要彻底斩断她的退路。
她盯着脚下冻土,忽然冷笑一声。
想饿死我?也得看这地里有没有活路。
她转身折向北坡——那里荒无人烟,杂草丛生,却是野豌豆、稗子、狗尾草籽最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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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扒开积雪,用木铲挖出一把把灰绿色的籽实,又寻到几株老榆树,剥下韧皮,用牙齿和手指一点点搓成细绳。
这年头没有铁器,她只能靠人力造磨。
回村时日头已高,她背着一筐杂草籽和树皮绳,步履沉重,却眼神坚定。
进门第一件事,便是清理陶盆,将野豌豆、稗子、狗尾草籽一一筛净,捣碎研磨。
没有石磨,她便用两块扁平青石拼凑,以树皮绳固定,手摇慢碾。
粉末粗粝,混着草屑树皮,但她不在乎。
关键在酵。
她从酿酒剩下的麦曲中挑出一小撮,小心翼翼掺入杂粮粉,加温水调成糊状,封入陶坛,再埋进灶底余烬之中。
那里温度不高不低,正好维持恒温。
谢云书不知何时挪到了门边,靠着门框静静看着她忙碌。
“控温在三十度左右?”他忽然开口,声音虚弱却精准,“乳酸菌抑杂菌……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晚晴动作一顿。
她没想到这个整日咳喘、连走路都费力的“病妻”,竟能一眼看穿她这招“自然酵法”的核心。
现代微生物学知识,在这个时代无异于天方夜谭。
她抬眼看他,见他眸光沉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仿佛早已看穿她不止是个普通农妇。
“祖上传下的食疗方。”她随口搪塞,低头继续摆弄陶坛。
谢云书没再追问,只是默默记下时间,又伸手探了探灶底温度,指尖在陶坛边缘轻轻一触,似在测算热散率。
那一刻,苏晚晴忽然觉得,这个看似柔弱的男人,心里藏着一座深不见底的潭。
她没再多言,只将陶坛盖好,覆上旧棉被保温,心中默念:
撑过三天,就能熬出第一口糊。
只要能入口,就不算绝境。
夜风穿堂,灯火摇曳。
她守在灶边,听着坛中细微的气泡声,像是大地深处传来的脉搏。
而门外,那只倒扣的破碗,依旧冷冷躺在门槛上,像一只窥视的眼睛。
第二日清晨,天光初透,霜色如银,洒在屋檐下那口静静冒着白气的铁锅上。
陶坛揭开的刹那,一股微酸中带着谷物清香的气息扑面而来——那酵了一夜的杂粮糊,已然成了!
乳白的浆液微微鼓泡,质地绵密,像是大地在寒冬中吐出的第一口暖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