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纱,缠在窗棂上不肯散去。
茅屋内油灯微颤,火苗将苏晚晴的身影拉得又细又长,贴在斑驳土墙上,像一株倔强生长的藤。
她指尖抚过抄录本最后一页,忽然一滞。
那行原本空白的侧边,在烛火烘烤下竟浮现出暗红字迹——如同血渗入纸背,缓缓浮现三句口诀:“气引三寸,针行子时;根脉通络,七日生肌。”
她的呼吸猛地一顿。
这不是誊抄时漏下的内容,而是用特制药水隐写的秘传之法!
遇热显影,唯有静心研读、反复翻看者才能现。
这手段,精巧得近乎阴险。
她立刻翻回前文对照,原书所述“气引术”止于接枝通脉,讲究顺应天时、徐徐图之,从无“子时施针”“七日生肌”这般急进之法。
更何况,页脚下方还有一行朱砂小字,笔锋凌厉如刀刻:
“此术成,则天地反噬,慎传民间。”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窜上来。
她不是没想过这本《天工植要》来头不小,可没想到它竟藏着连山魈都未曾提及的禁忌篇章。
若说正文是农耕智慧的巅峰,那这隐文便是踩在生死边缘的禁术——像是有人明知危险,却仍想把火种悄悄递出去。
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木门吱呀推开一条缝,谢云书走了进来。
他披着旧麻布斗篷,脸色比往日更白,像是昨夜未眠。
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能穿透纸背。
“你现了?”他声音低哑,目光已落在她手中那页显影的文字上。
苏晚晴没答话,只将抄本递过去。
他接过,指尖缓缓划过那行朱砂批注,眉头越锁越紧。
片刻后,他忽然抽出残册原件,对着灯光细细查验。
视线停在“司农寺令”那枚朱印边缘——一道几乎不可见的刮痕横贯印角,像是有人用刀尖小心翼翼地削去了半枚编号。
“果然……”他冷笑一声,眼底掠过一丝杀意,“这不是普通禁书,是宫中‘毁档名录’里的东西。每册销毁前都要加盖完整编号,以防外流。这本被人动了手脚,偷梁换柱带出来的。”
他抬眸看向苏晚晴,语气沉如铁:“一旦东厂顺藤摸瓜查到源头,第一个踏平的就是杏花村。他们不会问谁看过、谁抄过,只会烧山灭口,斩草除根。”
屋外风声骤起,吹得油灯火苗剧烈晃动,影子在墙上扭曲成鬼爪形状。
苏晚晴却没退缩。
她盯着那行“七日生肌”的口诀,脑海中飞运转:子时阳气初生,此时导引地脉热流注入嫁接口,加愈合?
听起来荒诞,可她在试验林里记录的数据……某些反常的木质增生周期,竟与此隐隐吻合!
正欲开口,门外忽有异响。
一人破雾而来,脚步沉重却不乱,正是山魈。
老者拄着桃木杖,浑身湿冷,眼中怒火滔天。
他一眼看见桌上摊开的抄本,尤其是那行显影文字,整个人如遭雷击,踉跄两步扑上前,一把抓起残册,颤抖着手指点向苏晚晴:
“你们疯了?!这是‘催命符’!不是秘技!”
他嗓音嘶裂,像是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人在咆哮:“当年先帝为赶中秋贡荔,强令匠人施展‘气引术’,以银针导地火入根,三日内催熟整园荔枝——结果呢?一夜之间,千株果树枯死如炭,果肉黑爆裂,连土壤都泛出腥臭绿液!”
他猛地扯开衣领,露出脖颈一道狰狞疤痕,蜿蜒至锁骨:“那夜我跪在园中求停手,却被按在地上灌了一碗‘封口汤’!三名主匠当场被活埋,尸都喂了狗!我逃出来时,身后火光烧了三天三夜,整整烧了三个月才熄!”
屋内死寂。
桃姑站在门口,脸色惨白,手里的竹篮“哐当”落地,野李滚了一地。
小满缩在墙角,吓得不敢抬头。
唯有苏晚晴站着,眼神未动。
她缓缓合上抄本,指尖轻轻摩挲封面三个焦黑大字——《天工植要》。
然后,她转身走到角落的木箱前,掀开盖子,取出一本厚厚的记录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