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帅府邸深处,时间以一种被精密切割的方式流逝。赫利俄斯之眼的光芒透过巨大的观察窗,在光滑的合金地板上投下棱角分明的光斑,随着恒星在人工天幕上的移动,这些光斑如同沉默的日晷,记录着又一个标准循环日的推进。安迷修坐在宽敞却空旷的书房内,面前悬浮着数面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全息屏幕,上面流动着复杂的银河星图、阿瑞斯军团最新的战报摘要,以及莫里斯学者留下的、关于星际政治与战略哲学的艰深文献。
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敲击,调取着关于“边缘星域资源再分配冲突”的档案。少年的面容在屏幕光芒的映照下,显得愈沉静,甚至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凝重。自那次与沙宾副队长在廊道中短暂的、却意义深远的交谈后,他感觉自己看待周围世界的方式,生了一些微妙而坚定的变化。他依然沉默,依然刻苦,依然按照日程表完成每一项训练和学习任务,但他不再仅仅是被动地吸收和承受。他开始更加主动地去观察,去思考,去试图理解这庞大战争机器背后,那些被“荣耀”与“秩序”所掩盖的、更加复杂的脉络。
沙宾那句“取决于你内核的材质”,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至今未平。他开始在完成巴顿教官要求的战术分析之余,私下调阅一些非核心的、但更能反映战场真实情况的报告——后勤补给的压力、占领区民众的抵抗情绪、不同星球文化冲突的根源……这些在主流宣传中被刻意淡化或扭曲的信息,为他拼凑出了一个与官方叙事截然不同的、更加灰暗却也更加真实的银河图景。
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份关于“卡戎星区平定行动”的战后评估报告上。报告用冷静客观的语气描述了军团如何以“最小代价”迅镇压了当地的分离主义势力,确保了重要晶矿脉的稳定供应。但在附录的医疗后勤数据中,安迷修敏锐地注意到,平民伤亡的数字被模糊地归类为“冲突附带损害”,而用于处理战后创伤和心理干预的资源配给,几乎是象征性的。
“最小代价……”安迷修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过。他想起了训练模拟中那些灰色的“n”标记,想起了泽格星掠夺者猩红的复眼,也想起了莉亚娜口中那些住在荣军院里、被遗忘的伤员。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他脑海中碰撞、交织。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无声地滑开。进来的人并非日常送餐的侍从,也不是莫里斯学者,而是沙宾。
他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灰冥分队制式便服,深蓝色的短一丝不苟,下巴处被绳索捆缚的獠牙在室内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的手中没有拿着任何文件或仪器,只是平静地走入,反手将房门轻轻合上。
“安迷修队长。”沙宾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但安迷修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同于往常的、极其细微的凝重。
“沙宾副队长。”安迷修立刻站起身,有些意外。沙宾很少主动来他的私人书房,尤其是在没有预先通知的情况下。
沙宾的目光快扫过书房内悬浮的屏幕,在那些关于卡戎星区的报告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了然。他没有对此表评论,而是直接说明了来意:“路法总长下令,灰冥分队将执行一次短期外围巡逻任务,目的地是‘寂静航道’附近的几个已勘测星域。任务周期,约三个标准日。”
安迷修心中一动。外围巡逻?这通常是由常规巡逻舰队负责的低风险任务,很少需要动用灰冥分队这样的精锐禁卫。
沙宾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补充道:“近期,该区域传感器网络监测到一些异常的能量扰动,来源不明。总长认为,需要一支具备高机动性和应对突情况能力的队伍前去确认。此次任务由我带队,成员包括沙古拉、沙鲁克和沙隆斯。”
他报出的这几个名字,让安迷修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沙古拉,那个与剧毒共生的“疫医”;沙鲁克,能用音波瓦解心智的“幻律者”;沙隆斯,能操控迷雾的“雾将军”。这些都是灰冥分队中,能力最为特异和……不那么“正统”的成员。
“总长希望您能随队观摩。”沙宾说出了最关键的一句,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安迷修脸上,观察着他的反应,“这将是一次难得的实战见习机会,可以让您更直观地了解灰冥分队在非标准作战环境下的行动模式。”
随队观摩?离开府邸,前往真正的、未知的星空?安迷修感到一阵夹杂着紧张和隐约兴奋的情绪涌上心头。这是他第一次被允许参与军团的实际行动,尽管只是“观摩”。这意味着父亲在一定程度上认可了他的成长?还是说,这本身就是另一场更加隐蔽的“测试”?
他没有犹豫,立刻点头:“我明白了。我会做好准备。”
“很好。”沙宾微微颔,“一小时后,三号停机坪集合。着装轻便作战服即可,无需召唤铠甲,但请随身携带召唤器。此次任务以侦察和确认优先,避免不必要的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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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安迷修应道。
沙宾没有再多言,再次看了一眼那些悬浮的屏幕,目光深邃,随即转身离开了书房。
一小时后,安迷修穿着灰黑色的轻便作战服,腰侧挂着刑天铠甲召唤器,准时抵达了三号停机坪。这是一个位于府邸侧面、被高强度能量屏障笼罩的宽阔平台。一艘线条流畅、通体暗哑无光、呈现出一种吸收雷达波特殊涂层的中型快突击舰——“暗影之翼”——已经静静地悬浮在起降位上,尾部引擎出低沉的、蓄势待的嗡鸣。
沙宾、沙古拉、沙鲁克和沙隆斯已经等在舱门外。
沙古拉依旧是那副沉默而带着危险气息的模样,全身覆盖在灰黑色的作战服中,面部的过滤面罩让他显得更加阴郁,背后交叉背着两把造型奇异的短刃——那是他的“杀厉蟾刀”。沙鲁克则显得轻松一些,他倚靠在舱门边,手指无意识地在腰间那柄“灭绝灵环刀”的刀环上轻轻弹动,出几不可闻的、却让人心神不宁的细微震颤。沙隆斯站在稍远的位置,左肩后的单翼微微收拢,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仿佛随时准备释放出那遮蔽一切的浓雾。
看到安迷修到来,沙宾点了点头。沙古拉和沙隆斯只是沉默地行了个注目礼,而沙鲁克则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算是打过了招呼。
“登船。”沙宾简洁地命令道。
舱门无声滑开,众人鱼贯而入。“暗影之翼”内部的空间并不宽敞,充满了各种精密的仪表和操控界面,空气里弥漫着冷却液和臭氧的味道。沙宾径直走向舰桥主控位,沙古拉和沙鲁克则熟练地进入了各自的战术岗位,沙隆斯负责警戒和通讯。
安迷修被安排坐在靠近舰桥后方的一个观察席上,座位配备了可以连接舰船传感器和数据流的接口。
“坐稳,我们出了。”沙宾的声音通过舰内通讯传来,平静无波。
下一刻,轻微的推背感传来,“暗影之翼”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出停机坪,能量屏障在舰身后方闭合。府邸那庞大的轮廓在观察窗外迅缩小,化作背景中一个冰冷的金属色块,随即被迅增长的星空所取代。
安迷修透过高强度水晶舷窗,望着外面飞掠过的、点缀着无数光点的深邃黑暗。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离开阿瑞斯星,离开那座如同囚笼又如同堡垒的府邸。一种混合着自由、陌生与未知的复杂情绪,在他心中涌动。
舰船进入了预设的巡航轨道,向着“寂静航道”方向平稳驶去。舰桥内很安静,只有仪器运转的轻微嗡鸣和偶尔响起的、关于航道状况的自动播报。沙宾专注地监控着主控屏幕上的数据,沙古拉和沙鲁克也各自处理着信息,沙隆斯则如同雕像般守在通讯台前。
安迷修连接了数据流,观察着舰船传感器传回的实时信息。广阔的星图在他面前的屏幕上展开,代表“暗影之翼”的光点正在沿着一条被标注为“安全”的绿色航线稳定前进。周围空域一片寂静,只有远处一些星云的微弱光芒和偶尔划过的小行星带。
时间在寂静的航行中流逝。大约过了数个标准时,一直沉默的沙鲁克忽然抬起头,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快敲击了几下。
“副队,接收到微弱异常信号。”沙鲁克的声音带着一丝兴趣,“来源方位,偏离主航道约o光秒,坐标已标记。信号特征……很杂乱,像是多种能量源干扰叠加,但核心频率有些异常,不像是已知的自然现象或民用船只。”
沙宾的目光立刻投向沙鲁克标记出的坐标区域。主屏幕上的星图局部被放大,那片空域在常规扫描下显示为一片虚无,但在沙鲁克调整过的、针对特定能量频段的滤波器下,显现出一片模糊的、不断扭曲的阴影。
“降低度,保持隐蔽模式。沙隆斯,释放一组远程侦察探针,对该区域进行静默扫描。”沙宾下达指令,语气冷静。
“暗影之翼”的度悄然下降,船体外壳的涂层开始模拟周围星空的背景辐射,使其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数个只有拳头大小、表面覆盖吸波材料的侦察探针从舰腹悄无声息地弹出,如同融入水面的墨滴,向着目标坐标区域滑去。
舰桥内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安迷修也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屏幕上探针传回的实时数据流。
起初,传回的画面依旧是一片黑暗和零星的小行星。但随着探针的深入,屏幕上的图像开始生变化。一些扭曲的、非自然形成的金属结构碎片漂浮在真空中,上面还残留着能量武器灼烧的痕迹。接着,更大块的残骸出现了——那是一艘船只的残骸,从结构上看,似乎是一艘中小型的、未经官方注册的民用勘探船或者……走私船?
“现船体残骸,型号识别……‘星尘级’民用勘探船,注册信息模糊。”沙隆斯报告道,他的声音透过面甲传来,带着金属的质感,“残骸分布范围约一点五公里,根据破损程度和能量残留判断,毁灭时间不过四个标准日。未检测到生命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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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用勘探船?在这片偏离主航道的区域?安迷修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