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远处隐隐传来的、如同背景噪音般的枪炮声和喧嚣。
“你…为什么救我?”肖雯雯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她需要了解这个少年,了解他的动机。在这个混乱的时代,善意往往比恶意更值得警惕。
刘十九比恶意更值得警惕。
刘十九抬起头,看向庙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有些空洞。“为什么?”他重复了一遍,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看你不像坏人。看你…跟我妹妹差不多大。”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刻骨的痛楚,“她…去年冬天,饿死了。就在离这儿不远的胡同里。我…没能护住她。”
肖雯雯的心微微一颤。植入式智脑忠实地记录着少年话语中蕴含的巨大悲伤和自责。
“这世道…”刘十九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郁结都吸进去,再狠狠吐出来,他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像淬了火的刀子,像淬了火的刀子,“洋鬼子占我们的地,抢我们的粮,杀我们地,抢我们的粮,杀我们的人!朝廷…哼!朝廷的人!朝廷…哼!朝廷只会割地赔款,当缩头乌龟!那些王爷大臣,吃着山珍海味,住着高门大院,哪管我们这些草民的死活!”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泣血,充满了对这个不公世界的控诉。
“所以你就加入了义和团?‘扶清灭洋’?”肖雯雯问道,语气听不出情绪。数据库里关于这场运动的资料复杂而矛盾,既有朴素的民族反抗,也充斥着愚昧、暴力和被利用的悲剧。
“扶清灭洋?”刘十九嗤笑一声,带着浓浓的自嘲和悲凉,“口号喊得震天响!,“口号喊得震天响!可你看看!”他猛地指向外面枪声传来的方向,“我们拿着大刀片子、粪叉子,喊着‘刀枪不入’去冲洋鬼子的洋枪洋炮!那不是送死是什么?祖师爷的神功…挡不住一颗小小的铅子儿!”他痛苦地闭上眼,仿佛又看到了那些在弹雨中倒下的熟悉面孔。
“那为什么还要去?”肖雯雯追问。
“为什么?”刘十九睁开眼,眼中是熊熊燃烧的、近乎绝望的火焰,“因为没活路了!因为咽不下这口气!因为…总得有人站出来,告诉那些洋鬼子,告诉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我们不是任人宰割的猪羊!就算死,也要溅他们一身血!”他猛地站起身,瘦小的身躯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幼兽。
肖雯雯静静地看着他。这个少年身上,有着最原始的愤怒和最朴素的正义感,像一团未经雕琢的野火,盲目而危险,却又蕴含着改变的力量。他痛恨洋人,但也清醒地看到了清廷的腐朽和义和团自身的愚昧。他不是狂热的信徒,更像是一个被逼上绝路的反抗者。
“你…和他们不一样。”肖雯雯轻声说。
刘十九愣了一下,随即苦笑:“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在这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在这烂泥坑里挣扎的蝼蚁?只不过…我不想死得蝼蚁?只不过…我不想死得那么糊涂。”他重新坐了下来,疲惫地靠在门板上,“我知道‘刀枪不入’是假的,我知道大师兄们画的符水救不了命…但我没救不了命…但我没得选。义和团…至少得选。义和团…至少给了我们一个抱团的地方,给了我们一个…报仇的希望。哪怕这希望是假的,是拿命去填的。”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肖雯雯,眼神复杂:“你呢?你从‘很远的地方’来,你有…不一样的法子吗?能救人的法子?能…让这世道变一变、让咱们变一变、让咱们穷人能活下去的法子?”穷人能活下去的法子?”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期盼。肖雯雯的神秘和那“家传医术”的奇异效果,让他潜意识里燃起了一线不切实际的幻想。
肖雯雯沉默了。她的任务只是观察。她的科技可以救一个人,甚至十个人,但救不了这个积重难返的时代。改变历史基线?那是时空管理局绝对禁止的禁区,后果不堪设想。
“我没有改变世道的法子。”她最终开口,声音平静而残酷,“我只能…尽力让自己活下去。”
刘十九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他自嘲地笑了笑,没有再追问。是啊,这世上哪有什么救世主?他早该明白的。
就在这时,肖雯雯的植入式智脑突然出只有她能感知到的轻微震动!一条信息流在视野边缘闪烁:
“检测到微弱时空信标信号!来源:西北方向,距离约公里…信号特征:管理局紧急定位信标(低功率)…状态:不稳定…尝试建立连接…”
:不稳定…尝试建立连接…”
肖雯雯的心脏猛地一跳!管理局在找她!信号就在附近!虽然微弱不稳定,但这是她返回的唯一希望!
她必须立刻前往信号源!
“我要离开这里。”肖雯雯突然开口,语气坚决。她尝试活动左腿,纳米修复已完成了o,虽然还未完全愈合,但已能勉强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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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刘十九愕然,“现在?外面乱成一锅粥!?外面乱成一锅粥!洋鬼子的巡逻队、溃散的拳民、趁火打劫的混混…你出去就是找死!”
“我有必须去的理由。”肖雯雯扶着墙壁,忍着痛楚,艰难地站了起来。信号源的位置艰难地站了起来。信号源的位置在她脑海中形成清晰的坐标点——那似乎是…菜市口的方向?
“你疯了!”刘十九也站了起来,挡在她面前,脸上是焦急和不解,“你那点‘家传医术’能挡得住子弹?能挡得住乱刀?听我的,等天黑!等外面消停点!”
“等不及了。”肖雯雯摇头。时空信标信号极不稳定,随时可能消失。她绕过刘十九,一瘸一拐地向庙门走去。
“你!”刘十九又急又气,看着肖雯雯倔强而虚弱的背影,他狠狠一跺脚,“妈的!算老子欠你的!”他一把抄起靠在墙角的柴刀,冲到肖雯雯前面,“跟着我!别乱跑!我送你过去!你要去哪?”
“菜市口。”肖雯雯吐出三个字。
刘十九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眼神中闪过一丝深切的恐惧和悲愤。“菜市口…”他喃喃道,握刀的手青筋暴起,“那地方…现在去不得!”
“为什么?”肖雯雯追问。
“为什么?”刘十九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刻骨的寒意,“因为朝廷的狗官,正在那儿…杀人!杀我们的人!杀那些被抓的拳民兄弟!就在今天!就在现在!”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一阵沉闷而压抑的铜锣声,隐隐约约地,顺着风从西北方向传来。咚…咚…咚…每一声都敲在人心上,带着死亡的气息。
肖雯雯的心沉了下去。菜市口…刑场!时空信标怎么会出现在那里?难道有管理局的同事也坠落到这个时代,并且…身陷绝境?
“我必须去!”肖雯雯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可能存在的同事。
刘十九死死地盯着她,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容动摇的决心。他看到了废墟中那个无助女子的影子,也看到了某种他无法理解、却让他灵魂震颤的东西。他猛地一咬牙,脸上的挣扎化为决绝。
“好!我带你过去!”他拉开顶门的木棍,将破庙门拉开一条缝,警惕地门拉开一条缝,警惕地向外张望,“跟紧我!不管看到什么…别出声!别停下!”
他率先闪身出去,肖雯雯紧随其后,再次踏入oo年月北京那硝烟弥漫、杀机四伏的混乱街道。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地,是死亡之地——菜市口。
……
越靠近菜市口,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那沉闷的、催命的铜锣声越来越清晰,咚…咚…咚…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街道上行人绝迹,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死寂得可怕。只有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和零星的纸钱,打着旋儿飘过。
刘十九带着肖雯雯在迷宫般的胡同和小巷中穿行般的胡同和小巷中穿行,他显然对这片区域极其熟悉,总能找到最隐蔽的路径。他的脸色铁青,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握着柴刀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白,身体微微颤抖着,那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和悲痛。
终于,他们绕到一条离菜市口刑场仅一街之隔的狭窄死胡同尽头。胡同口被一堆杂物堵着,只留下一个不易察觉的缝隙。刘十九示意肖雯雯蹲下,两人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肖雯雯这个来自未来、见惯了宇宙奇观的时空管理员,也感到了强烈的生理不适和灵魂的震颤。
菜市口,这个曾经繁华的街口,此刻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屠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