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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织网一（第2页）

曲桂娥哭笑不得，就在几人僵持不下时，高秀平突然灵机一动，说道：“翰林，咱们先别争了。这样，我先试试织网挣钱，翰林你继续上学，放学后帮我们织网，也算是帮家里挣钱了。”

曲桂娥想了想，觉得这个提议还算稳妥，便点了点头：“行，那就先按你说的试试，在家里织网我不反对。”

娄翰林只好答应继续上学，放学后帮忙织网。

一通争吵之后，一家人都累了，他们相互鼓励着，决定一起面对即将到来的风浪，为了英子，为了这个家，他们要奋力一搏＿＿织网。

高秀平理解母亲和娄翰林失去亲人那种痛彻心扉的悲伤，也不再提搞渔业展的事，她也不忍心在亲人的伤疤上撒盐，她早已经把娄翰林当成家人。娄翰林一个男孩子，在父母双双海难身亡后，曾一蹶不振，把自己搞得像个猪圈里刚爬出来的猪仔，一身臭气不说，整个人生无可恋，那是一个孩子极度绝望的时刻。幸好有福利院收留，有老师同学的安抚，才让他走出低谷。后来有曲桂娥慈母般的关爱，有高秀平一家人的陪伴，让他整个人焕然一新。娄翰林珍惜这一切，把高秀平一家人当成自己的家人。他不忍心让曲桂娥为自己焦虑，暂时答应曲桂娥继续上学，放学后帮忙织网。只要能让他为这个家做点事情，他的心里就会得到些许安慰。

高秀平思考着织网的事情，她又找到高连:“保长，互助组里的旧网是不是可以修补？”

高连说:“是可以修补，但是补过之后的网不结实，用不了多久。”

高秀平说:“我们可以自己织网。”

高连说:“织网很费劲的，我们这里没几个人会织网。之前的网都是在镇上买的。”

高秀平说:“我可以学，我一定能学会。”

高连说:“如果自己能织网，那样能省不少钱。”

高秀平说:“我娘不同意我去海边，我就寻思专门给你们织网，我可不是白帮忙啊！”

高连被她逗乐了:“你这丫头可不吃亏，怎么会让你白干呢？不过，比在镇上买的要便宜就行。买新的网投资太大了。”

高秀平说:“我们自己织网，自己做帆蓬，那样会省很多钱。”

高连说:“织网倒是可以，帆蓬没有人会做啊。”

高秀平说:“怎么就没有人会做了，那不也是人做的吗？我们先利用农闲时间织网，修缮船身，等准备差不多了再研究帆蓬。”

说干就干，高连召集种棉花的人家:“谁家有多余的棉花可以纺线织网，我统一制定规格，织好了收上来。”大家听了高连的话，纷纷响应。

织网先要解决的是网线，那时候很多家庭都有纺车，秋天棉花收获的时候，女人们都抢时间纺线织布，过年了给家人做衣服。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虽然镇上已经出现那种高级的织布机，有专门购置机器收活干的。村民们自己在家纺线，把纺好的线拿去加工成布料，然后再拿布料找裁缝做衣服。

曲桂娥的裁缝手艺早就远近闻名，只是那时候布料奇缺，需要布票购买，自家纺的粗布有点过时，新式机器纺出的布料细致耐磨且有漂亮的花纹，不少家庭的纺车都闲置不用了。到了春节，或者是谁家结婚办喜事的时候，曲桂娥就忙碌起来。她给外人做了不少衣服，不管大人还是孩子，她只要看看身材，就能够量身定制出合适的衣服。她除了在家里做衣服，还到福利院给老人们做衣服和棉衣棉被，总之就是，她的裁缝手艺为家里减轻了不少经济压力。这不，前几天，福利院又来找她了，说是收到一些官员捐赠的旧衣服，要曲桂娥帮忙改制一下给老人们穿。那时候做一件新衣服的成本可真大，谁要是穿了一件新衣服，不是相亲就是要走亲戚，或者是谈生意，反正非重要场合难得穿新衣服，能有旧衣服改制就很不错了。曲桂娥除了做新衣服，改制旧衣服很有经验，家里几个孩子被她打扮得干净利落，尤其是娄翰林，每次回福利院，老人们都夸赞娄翰林干净利落又帅气。邻居谁家有穿破的大人衣服，曲桂娥也会帮忙改成小孩的衣服，废物利用，变废为宝，比穿补丁衣服体面多了。

高秀平受母亲的影响，对纺线织布这一套活很感兴趣。现在要纺线织网，她乐此不疲，把家里的棉花收集起来连夜纺线，曲桂娥一看纺车又能派上用场，高兴得也加入其中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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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桂娥从陶罐拈出弹松的棉絮，五指收拢如含苞的玉兰。棉条在她掌心轻轻翻滚，倏忽拉成蓬松的云缕。她将云缕搭上纺锤铁钩的瞬间，像给待嫁女儿系上最后一粒盘扣般郑重。

她左脚踝悬空轻点踏板，纺轮出“吱呀＿＿呜呜”的叹息。松香浸润的皮带牵引木轮飞旋，将月光绞成流动的琥珀。偶尔，缺油的轴承会出老牛反刍般的咯吱声。娄翰林安慰它说:“老人家，你就别叹息了，知道你辛苦，但是你没有退出历史的舞台，说明你还有利用价值啊。加油！”

高秀平和刘佳玉他们几个孩子在一旁被逗得哈哈哈大笑。想不到平日里看起来废物一般的纺车，居然能纺出线来，太神奇了。

曲桂娥右手三指捻着棉条，小臂如拉满的弓弦缓缓后移，棉纤维在气流中舒展成半透明的蝶翼。棉线在纱锭缠绕的沙沙声，竟与潮汐摩挲礁石的韵律暗合。当断棉处乍现毛头，她舌尖轻蘸拇指捻接残端，动作快得只见残影。那是二十年前新嫁娘夜织嫁衣练就的绝技。纱锭渐丰如银茧，缠着月光与往事的丝缕。

高秀平和娄翰林几个孩子被曲桂娥纺线的技术震惊了，想不到啊！如果不是织网要用线，这么好的纺线技术不就失传了吗？

孩子们如同看电影一般聚集在纺车周围，只见摇柄处包浆的木色深浅不一，昭示着不同主人握持的印记。当曲桂娥无名指擦过某道深痕时，动作会突然凝滞＿＿那是高殿广当年修车时留下的凿印。

曲桂娥内心被刀子狠狠戳了一下，只一会儿功夫，就又惯性劳作起来，仿佛岁月留给她的只有劳作，她没有伤感的资本。高秀平注意到母亲的异样，轻声问道：“娘，你怎么了？”

曲桂娥回过神来，挤出一丝微笑说：“没事，想起你爹了。”

高秀平心里一阵酸涩，她握住母亲的手说：“娘，你别伤心，爹在天上也希望咱们好好过日子。”

曲桂娥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又专注于纺线。

高秀平看着忙碌的母亲和大家，内心充满了力量。

飞散的棉绒粘在曲桂娥双鬓上，远看像落了早雪。有根顽皮棉线突然缠住她脚踝。

高秀平猛地打了一下喷嚏，吹飞了一团棉絮，屋里顿时下起六月雪。娄翰林笑着俯身解围:“这线认得主家味道，赶着往您身上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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