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盖着公社红章的介绍信在她掌心烫,高秀平本以为这是母亲新生的通行证,却没想到三天后,在沈阳的二姨家里,迎接她的是母亲一记夹杂着泪水的耳光。】
高秀平去公社给母亲开介绍信受阻,她和丈夫李守业软硬兼施,连哄带骗。
硬的不行,她换了柔和的语气:“王干事,我哥已经点头了,你打电话到水库工地问一下,我们刚从那里回来。”
李守业趁机肯定:“是啊,我大舅哥答应了。”
王传越也换了一副革命干部的脸:“其实,我也是怕激化家庭矛盾,守业的话,我信。”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钢笔,蘸了蘸墨水,在信纸上刷刷地写了起来。写完,又郑重地盖上了那个鲜红的公社管理委员会的公章。
“拿去吧。”王传越把开好的介绍信递过来,“跟你哥那边……好好说,别闹太僵。”
“哎!谢谢王干事!谢谢您!”高秀平接过那张薄薄却重若千钧的纸,声音都有些哽咽了。她紧紧攥着介绍信,像是攥住了母亲未来的幸福,转身就跑出了公社大院。
阳光洒在她身上,暖洋洋的,连日来的阴霾仿佛一瞬间被驱散了。
介绍信终于拿到手里,最大的障碍消除了。高秀平踏上了前往沈阳的火车。
她不知道,这一去,迎接她的还有一个响亮的耳光。
见到母亲曲桂娥时,曲桂娥看着女儿风尘仆仆却眼神明亮的样子,再看看她小心翼翼掏出来的那张盖着红章的介绍信,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端详着介绍信,手抖得如同风中的枯叶,没有喜悦,巨大的恐惧进一步攫住了她。
“你……你这傻孩子!”她猛地抬起手,顺势给了高秀平一个响亮的耳光。这耳光不是很有力,显得飘忽不定,“你这是把娘放在火架上烤啊!村里人的唾沫星子,能淹死咱全家!”
高秀平被母亲的这一个耳光打懵了,她感觉不到疼,但是听起来震耳欲聋:“娘,你打吧,我知道您心里不痛快,您就打吧,如果这样能让你舒服……。”
曲桂娥的手停在半空,最终缓缓落下,她的眼神里满是复杂,有心疼,有愧疚,更多的是无奈。“秀平啊,娘知道你是为娘好,可这事儿传出去,娘的脸往哪儿搁啊。”
高秀平反手握住母亲粗糙的手,声音温柔而坚定:“娘,我知道你心里憋屈,这一切都过去了,这里,手续都齐了。您就安心准备开始新生活吧,别想那么多,没有人会说三道四。”
曲桂娥抹了一把眼泪:“可是,你哥他,他那么要强,以后让他怎么见人?”
高秀平使劲握着母亲的手,用力量安抚母亲的心:“我哥那边……以后慢慢会理解的。”
曲桂娥稍微平息点情绪,二姐曲桂敏赶忙劝导:“小妹,别担心,吉梁那孩子懂事,会想通的。”
高秀平紧紧抱住母亲,轻声安慰道:“娘,现在都新社会了,没人会在意这些的。您能有个好归宿,能过上好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曲桂敏赶紧安慰道:“是啊,都过去了,过去了,以后过新的生活。”
曲桂娥的新生活在沈阳开始了,退休工程师王庆荣春风得意,他没有想到自己退休后,能够重新找到心心念念的大家闺秀,他满心欢喜地告诉儿子:“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在曲桂敏家不算宽敞的屋子里,曲桂娥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蓝布褂子,头也梳理得整整齐齐,在后脑勺盘个簪子,脸上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新嫁娘的羞涩,眼底深处却有着对未来生活的期盼和一点点不安。
高秀平看着母亲这般模样,心中既欣慰又有些酸涩。欣慰的是母亲终于能开启新的生活,酸涩的是为了这一天,自己和母亲都承受了太多。
婚礼简单而温馨,没有奢华的排场,却充满了真挚的祝福。王庆荣牵着曲桂娥的手,承诺会好好照顾她的后半生。曲桂娥眼中闪烁着幸福的泪花,轻轻点头。
高秀平拉着王庆荣的手,一字一句,重若千钧:“王叔,我娘就托付给您了,不求荣华富贵,只图喝口热水,吃口舒心饭。如果你不喜欢她了,请不要给她甩脸子,一个电话,我来接她。”
王庆荣眼眶微微泛红,用力握了握高秀平的手,认真说道:“秀平,你放心,我既然娶了她,就会一辈子对她好。我也是苦过来的人,知道这生活不易,你娘跟了我,绝不会受半点委屈。”
高秀平看着王庆荣诚恳的模样,心里的担忧稍稍减轻。
王庆荣的大儿子王长生、二儿子王长兴、女儿王艳以及他们的家人,都参加这场特殊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