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栩心底一动,淡声道:
“我与窦言洵……如今已形同陌路,再无联络。只不过他向来为太子做事,想必不过是碍于懋亲王的权势和他虚与委蛇罢了。”
廖珚想起前几日某人眼巴巴地送到自己这里来的那几大箱吃食和玩意儿,分明是想借花献佛,她又无奈又感慨,一时也是心软了几分。
“你肯狠得下心,对方却未必。只不过如今阵营分明,我倒是当真担心你们两个。”
林栩何尝不明白廖珚的思量,她还未开口,梁徵元便饮尽了杯中的茶,站起身道:
“事不宜迟,此番我们虽未安排任何行动,但未尝不是一个反攻的绝佳时机,总要多几分准备才是。”
梁四指的便是懋亲王身边最亲近的手下及外甥。
廖珚颔首,眼底划过几分赞许。
“此事便还要麻烦你多盯着段锦儒那边一些。他虽年轻,却颇得叔父真传,叔父按耐不动,却难免不会暗中派他行动。你手下的人若不够,尽管向我来要。”
梁徵元笑如春风,“公主放心,如今身边跟着的皆是从前和我们出生入死的弟兄,他们最是可靠不过,又懂得轻重,不过数十号人,于我而言却足矣。”
廖珚的笑靥亦柔和许多,她和梁徵元惺惺相惜,又有历经生死後的默契,尽管做不成恋人,却未尝不是至交好友。她看着阳光下梁徵元脸上新添的几道细微的疤痕,语气柔软几分:
“郢之,多谢。”
梁徵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静笑不言,却胜过一切回答。
几人又聊了几句,碍于如今各自忙碌,难得短暂碰面,但只要心思一致,便连如此危急紧张时刻都觉得心中有了几分底气。梁四军中还有要事,匆匆便离去了。廖珚看着花团锦簇,竹影翻飞,一时面色却变得有些犹疑。
“林栩。”
她回过头来看她。
林栩轻叹口气,将柔软的手掌覆在廖珚的手心之上,那里不知何时已经生了一层层薄薄的汗意。走到这一步,向前便是无上荣耀,向後便是万丈深渊,万劫不复,谁人又能半点不生畏惧呢?
只是她想让廖珚知道,自始至终,自己的意愿便一直如此。助她登顶,助她夺得属于她的东西。
。
两日过去,皇城看似一切平静,实则已是暗潮汹涌,陡然生变。
肃帝整整两日卧病不起,未曾上朝,一向手握重权的赵相如今却颇为稀奇地受了冷遇,反而是太子卫昀代为处理政事。东宫上下戒备森严,已是忙成一片,而另一厢,弹劾赵相的折子则铺天盖地堆满了御史台,这些年来他蝇营狗茍,弄权谋私,欺压武将的事尽数被翻了出来,所有弹劾奏疏纷涌而至。
很快甚至还有人言,昔日姚綦江北上进军,并非存了反心,只是不满赵相越权,而他被有心之人利用,从而被扣上谋逆的罪名,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于是,本就对文臣一脉不满的武将们纷纷上奏,扬言要对姚綦江平反,更是要弹劾赵相,逼他辞官。
而这把火,很快却又莫名烧到了太子的头上。
太子早年未入东宫之前,和赵相来往甚密,更是曾拜赵相为师学习政务,如此不少关于赵相结党营私的罪名亦越演越烈,直至尽数堆到了太子身上。一时间,除了东宫任职的诸位,其馀大臣皆是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被牵连。
不少老臣便推断,太子为了自保,定会推赵相出来。果然不出半日,便有监国诏正式下发:赵某多年营私结党,伤公害政。是以衆臣喧传,国本摇动。今罢免赵某相职,以闲秩处之,仍遣台臣按覆。
诏令一下,赵相处心积虑多年经营皆化为泡影,自然并不愿服,但太子如今自身难保,更不会去理会于他,一时间朝堂大乱,不少从前赵相的门生皆称病拒不上朝,唯恐此番受到波及,落得个更加凄惨的下场。
这番动荡持续不过几日,一些早前便投靠于东宫的臣子们上朝时便纷纷期望太子能担起重责,但不知为何,连着两日卫昀上朝时都双眼下一片鸦青,神情焦郁,对于一些赵相旧党的刁难更是嗫嚅良久而答不上来,全然不像平日精通政事的模样。
如此,这些本就心存芥蒂的旧臣便愈发理直气壮起来。
而那些群龙无首的臣子见到身负衆望的储君如此,一时更是大失所望,反而事事向位同摄政,更是掌管禁卫军的懋亲王请示起来。
由此,武臣一脉愈发壮大,胆小懦弱的恭郡王世子卫开济煎熬数日,更是翌日一大早便上书请辞,从此,便由赵强暂代吏部侍郎一职。
而这一年的秋日,很快便将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