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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辩攻守(第2页)

纪翟的瞳孔,如同被那飞溅的血肉和凄厉的惨叫灼伤,猛地收缩!他按在青铜轮盘上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一股冰冷的丶带着铁锈和内脏腥气的寒意,顺着观察孔涌入,狠狠灌入他的肺腑!

他看到一名狄骑被高速旋转的锯齿卷入下半身,上半身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表情飞上半空,口中喷出的鲜血在空中划出长长的弧线……他看到一匹雄健的战马被齐胸切断,内脏和破碎的骨茬如同烂泥般泼洒在冰冷的雪地上,犹自抽搐……他看到更多的狄骑在混乱中互相践踏,被恐惧扭曲的脸上满是绝望……

这不是冰冷的图纸!不是沙盘上的推演!这是活生生的丶被瞬间撕碎的生命!是惨叫!是哀嚎!是地狱!

“非攻……兼爱……”纪翟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丶如同砂纸摩擦般的低吼。墨家祖师爷的训诫如同洪钟大吕,在他脑海中轰鸣,却与眼前这血腥高效的屠杀景象産生了剧烈的丶撕裂灵魂般的冲突!

守护?这真的是守护吗?用如此残酷丶如此灭绝人性的方式去“守护”?这与他所追求的“非攻”之道,背道而驰!这与他信奉的“兼爱”之心,南辕北辙!

他引以为傲的技艺,他穷尽心血打造的机关,此刻化作了最恐怖的杀戮机器!每一片飞旋的锯齿,都像是在切割他自己的信念!

一股强烈的反胃感猛地涌上喉咙!纪翟死死咬住牙关,才没让自己当场呕吐出来。他猛地闭上眼,试图隔绝那地狱般的景象。但那些声音——锯齿切割骨肉的闷响丶战马濒死的悲鸣丶狄人恐惧绝望的嘶吼——却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钻入他的耳中,撕扯着他的神经!

“大人!东侧三号丶七号绞轮卡住了!被血肉和甲胄碎片堵死了!需要清理!”一个同样穿着短衣丶脸上沾满油污的年轻墨者急促地喊道,声音带着一丝紧张,但更多的是对机关运转受阻的焦虑。

纪翟猛地睁开眼!那双原本专注于技艺丶如同尺规般精确刻板的眼眸深处,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痛苦丶迷茫丶自我厌恶……如同毒藤般缠绕着他。他看到了年轻墨者眼中那纯粹的丶对机关效能的关切,那眼神,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他自己曾经的模样——一个只追求“守御”极致丶只计算杀伤效率的冰冷匠人!

“清理……”纪翟的声音干涩沙哑,仿佛从砂砾中挤出,“……清理吧。”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转动了手下的青铜轮盘,调整着其他绞轮的角度和力度,确保杀戮的效率不会下降。动作依旧精准,肌肉记忆深入骨髓。但这每一个微调的动作,都像一把钝刀,在他自己的心上反复切割!

他再次看向观察孔外那片被死亡笼罩的战场。视线掠过那些被绞轮撕碎的狄骑,落向更远处——在绞轮杀阵制造的死亡地带之後,在混乱的狄骑集群後方,他看到了!

在那风雪弥漫的战场边缘,在那象征着毁灭的黑色浪潮之後,影影绰绰地,竟然出现了一些……人!

不是狄骑!看穿着,是普通的牧民!男女老少都有!他们衣衫褴褛,在风雪中瑟瑟发抖,被狄人的骑兵驱赶着,如同待宰的羔羊,正茫然地丶跌跌撞撞地向着这片死亡之地靠近!

阿史那图鲁!这头狡诈的苍狼!他竟驱赶着掳掠来的牧民作为人盾!想用这些无辜者的血肉之躯,来填平墨家绞轮制造的死亡陷阱!来消耗秦军的箭矢和意志!

纪翟的身体瞬间僵硬!如同被无形的冰锥刺穿!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顶门!

他看到了那些牧民脸上惊恐绝望的表情,看到了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丶在寒风中冻得小脸青紫的孩童……他们的眼神,空洞而麻木,仿佛早已认命,只等待着被战争的巨轮碾成齑粉!

“不——!!!”

一声压抑到极致丶如同野兽濒死般的痛苦嘶吼,猛地从纪翟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死死抓住冰冷的青铜轮盘,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他的机关!他引以为傲的“守御”利器!在下一刻,就要将那些无辜的牧民,连同他们的孩子,如同刚才那些狄骑一样,绞成漫天血雨肉泥!

守护?他守护了什麽?!他用最残酷的机器,杀死了敌人,也即将碾碎那些他想守护的丶无辜的生命!这哪里是“非攻”?这分明是助纣为虐!是屠杀的帮凶!

“停止!停止绞轮!”纪翟猛地回头,对着操纵机括的墨者嘶声咆哮,声音因极度的痛苦和愤怒而扭曲变调,“快!停止!外面有牧民!有孩子!”

操纵机括的墨者们愣住了,面面相觑。停止?在狄骑随时可能再次冲锋的关键时刻?停止这唯一能阻挡敌人铁蹄的利器?

“大人!不能停啊!”一个年长的墨者焦急地喊道,“狄骑还在!停了绞轮,他们立刻就会冲进来!营寨就完了!”

“我说停止!”纪翟的眼睛布满血丝,如同受伤的野兽,死死瞪着那墨者,“那是人!活生生的人!不是狄狗!是和我们一样的……人!”最後那个“人”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泣血的悲愤。

工棚内一片死寂。只有机括核心低沉持续的嗡鸣,如同巨兽的呼吸,带着冰冷而强大的力量,无情地碾压着纪翟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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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兵营内。

萧宇轩紧攥着那块跳动的木片,玄微子药膏带来的清凉感与木片传来的冰冷暴戾气息在体内激烈交锋,左肩的伤口传来阵阵撕裂般的胀痛。辕门方向那非人的惨叫声丶锯齿切割骨肉的恐怖声响,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着他的神经。他死死咬着牙,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丶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

盛果紧紧守在他身边,脸色惨白,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就在这时,营帐角落,一个腹部被狄人弯刀剖开丶肠子都流出来的年轻伤兵,在剧痛和高烧的折磨下,陷入了最後的疯狂。他猛地挣扎起来,眼神涣散,布满血污的脸上肌肉扭曲,发出歇斯底里的丶充满了无尽怨恨的嘶吼:

“杀!杀光他们!杀光那些狄狗!为我爹娘报仇!为陇西的乡亲们报仇!杀——!!!”他挥舞着仅剩的一条手臂,指甲在冰冷的泥地上抓出道道血痕,声音凄厉如同鬼哭,“……爹……娘……别丢下我……冷……好冷啊……”嘶吼声渐渐微弱,最终化为含糊不清的呓语和绝望的哭泣,身体在草席上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这绝望的嘶吼和哭泣,如同最後一根稻草,狠狠压垮了萧宇轩紧绷的神经!

陇西!爹娘!乡亲!那干裂的土地!那被酷吏拖走的父亲!那塞给他平安符的母亲冰凉的手指!还有……那望楼上冰冷的朱紫!那刻在帛书上的诛心斥责!那驱动着绞轮疯狂收割生命的冰冷机括!那被驱赶着走向死亡陷阱的牧民和孩子!

所有的画面,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痛苦与愤怒,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心中最後一道堤坝!被玄微子点醒的丶对战争根源的质疑,被伤兵营地狱景象激发的绝望,被那年轻伤兵临死嘶吼点燃的无边愤怒……在这一刻,被掌心木片那冰冷暴戾的脉动彻底引爆!

“啊——!!!”

一声如同孤狼泣血般的嘶吼,猛地从萧宇轩的喉咙里迸发出来!他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骇人的力量,竟硬生生从冰冷的草席上挣扎着坐起!左肩伤口崩裂,鲜血瞬间浸透了刚刚包扎的布条,但他浑然不觉!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营帐门口的方向,眼神中燃烧着一种近乎毁灭的疯狂光芒!

他猛地擡起右手!那块沾满血污丶棱角粗糙的木片被他高高举起!如同举起一柄无形的战旗!那木片在他手中剧烈地搏动着,冰冷的暴戾气息汹涌而出,仿佛与辕门外那绞轮杀阵的恐怖嗡鸣産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

“为什麽?!!”萧宇轩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泣血的悲愤和穿透灵魂的质问,响彻整个伤兵营,“为什麽我们要在这里像野兽一样互相撕咬?!为什麽我们的刀要砍向和我们一样活生生的人?!为什麽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一道旨意,就能让成千上万的人去送死?!为什麽——!!!”

他声嘶力竭的质问,如同惊雷,在充满死亡呻吟的营帐内炸响!所有尚存意识的伤兵,都下意识地看向他,看向那个浑身浴血丶状若疯魔丶高举着染血木片的新兵。他们的眼中,有茫然,有痛苦,有麻木,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这血淋淋的质问刺中心底最深处的……震动!

“看看我们!看看他们!”萧宇轩指着营帐内堆积的残躯,指向辕门方向那地狱般的厮杀声,“死的都是谁?!是陇西种地的王二!是河西放羊的李三!是家里等着我们回去的爹娘妻儿!不是咸阳宫里那些发号施令的贵人!不是望楼上那个只会发抖的阉人!”

他的目光扫过盛果惊恐的脸,扫过玄微子深邃悲悯的眼,最後死死盯着手中那搏动不休的冰冷木片,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与绝望都注入其中!

“这样的守护……有什麽意义?!这样的杀戮……换来的到底是什麽?!”他嘶吼着,每一个字都如同带血的钉子,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上,“难道……难道就没有一条路……一条不用让这麽多人流血丶不用让母亲失去儿子丶不用让孩子失去父亲……也能活下去的路吗?!难道我们生来……就是为了做别人棋盘上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吗?!”

“我不信!!!”

最後三个字,他用尽全身力气吼出,如同受伤孤狼对月长嗥,充满了无尽的悲愤丶不甘与……一种近乎绝望的丶对另一种可能的微弱希冀!

吼声落下,萧宇轩如同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猛地一晃,眼前一黑,重重地向後倒去,再次陷入昏迷。唯有那只高举的右手,依旧死死地丶痉挛般地紧握着那块冰冷搏动的木片,仿佛那是他灵魂深处最後的倔强与呐喊。

整个伤兵营,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在回荡,以及那块被他紧握的木片,在无人察觉的掌心深处,搏动得更加清晰丶更加……滚烫。仿佛有什麽被尘封已久的东西,在血与火的浇灌下,在绝望的呐喊中,正挣扎着……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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