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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第1页）

第16章

剧痛如同潮水般一阵阵冲击着柏斯年的神经，左肩胛骨处传来的碎裂感几乎让他晕厥。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死死咬住牙关，额头上暴起的青筋显示出他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走……快走……”他从齿缝里挤出声音，右手艰难地推了林晓棠一下，“这里……不能待……还会……有落石……”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都伤成这样了，他脑子里第一个念头竟然还是她的安全。

林晓棠看着他那条以诡异角度垂落的手臂和迅速被鲜血染红的肩膀，眼泪混着雨水夺眶而出。此刻什麽赌气丶什麽委屈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满心的恐慌和愧疚。

“我扶你！”她哽咽着，用尽全身力气撑住傅斯年没有受伤的右侧身体。

傅斯年几乎将大半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每动一下，左肩就是一阵钻心的疼，冷汗如瀑。他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强迫自己移动脚步，在林晓棠的搀扶下，一步步艰难地往回走，走向那片刚刚翻越过来的丶堆积着乱石和泥泞的滑坡体。

攀爬的过程如同酷刑。傅斯年几乎是用右手和膝盖在硬扛，受伤的左臂每一次轻微的晃动都让他痛得眼前发黑，但他一声没吭，只是死死咬着下唇。林晓棠在一旁拼尽全力托着他，雨水和泪水模糊了她的脸，脚下不断打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再出事。

终于，两人极其狼狈地翻过了滑坡体。柏斯年的车就停在对面，车灯像希望的灯塔一样穿透雨幕。

林晓棠几乎是半抱半拖地将柏斯年塞进副驾驶，自己冲进驾驶座，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方向盘。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猛地踩下油门，车子朝着山下疾驰而去。

一路上，柏斯年靠在椅背上，脸色白得像纸，呼吸微弱而急促，眼睛紧闭着，显然在忍受极大的痛苦。林晓棠不时焦急地看他一眼，心揪得紧紧的，不断加速，只盼能快点赶到医院。

急诊室的灯光刺眼而冰冷。医生剪开傅斯年被血水和雨水浸透的西装，露出红肿变形丶甚至能看到骨茬凸起的左肩。林晓棠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别过头，胃里一阵翻涌，眼泪再次涌了上来。

诊断结果很快出来：左肩胛骨粉碎性骨折，伴有轻微移位，需要立即进行手术固定。

看着傅斯年被推进手术室，林晓棠无力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到走廊的长椅上。身上湿透的衣服冰冷地贴着皮肤，她却感觉不到冷，满脑子都是柏斯年推开她时那双惊惶的眼睛和他苍白痛苦的脸。

如果不是为了救她，他不会受这麽重的伤。

愧疚感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着她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

手术进行了很久。当柏斯年被推出来时，还处于麻醉未醒的状态。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宇间的痛苦似乎舒缓了些。左肩被打上了厚厚的石膏和绷带，固定着，看起来格外脆弱。

林晓棠守在他的病床前，一夜未眠。

接下来的几天，傅斯年住院观察。林晓棠几乎放下了店里所有的事情，每天都来医院照顾他。小薇懂事地扛起了看店的重任，让她安心照顾“救命恩人”。

起初，柏斯年还很不好意思，总是哑着嗓子说“不用麻烦”丶“我自己可以”丶“店里不能没人”，但林晓棠态度坚决，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她帮他调整病床的高度，帮他拿水递饭，甚至在他行动极其不便的初期，小心翼翼地协助他去洗手间。她记得医生嘱咐的每一项注意事项，按时提醒护士换药，每天变着花样给他带一些清淡又营养的流食和汤水。

柏斯年从一开始的窘迫和抗拒，到後来渐渐沉默地接受。他的目光常常追随着林晓棠忙碌的身影，眼神复杂。里面有感激，有歉疚，有她看不懂的深沉情绪，但之前那种强烈的丶想要逃避的痛苦似乎淡去了不少。

两人之间的相处，在一种沉默的默契中悄然发生着变化。

他会在她递过温水时，低声道一句“谢谢”；她会在他因为疼痛夜里无法入睡时，安静地坐在旁边，陪他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分散他的注意力；她有时看书看累了，趴在床边睡着，他会用还能动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拿起旁边的外套，盖在她身上。

一种微妙而温暖的气流缓缓流淌在病房之中，冲淡了消毒水的味道，也愈合着某些看不见的伤口。

林晓棠心里的愧疚依然存在，但看着柏斯年一天天好转，脸色逐渐恢复，偶尔甚至能和她开一句生涩的玩笑，那种沉重感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和……牵挂所取代。

她不再去纠结他过去的反常和痛苦，只是专注地照顾着他现在。而柏斯年，似乎也在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平静的陪伴中，慢慢卸下了一层坚硬的外壳，眼神变得柔和了许多。

只是，两人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了某些更深层的话题。那场暴雨，那块落石，他推开她的原因，以及他眼底偶尔还会一闪而过的丶未被完全磨平的痛楚阴影，都暂时被埋藏在了这看似平静温和的日常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