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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毒谋惊夜(第1页)

沙——嚓!

那柄名为寒鸦喙的薄刃,如同最阴毒的活物,紧贴着森白的颈椎骨缝,再次狠狠刮过,刀刃与骨骼摩擦出的声音,不再是单纯的沙沙声,而是带上了一种令人牙酸、仿佛要将灵魂都磨碎的刺耳锐响。

嗬——!!!

项易喉咙深处爆出不似人声的抽气,身体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猛地向上弹起。脖颈上暴凸的青筋几乎要炸裂开,紫红色的脸庞瞬间涌上一层死灰,汗水早已浸透身下寒玉床,混合着伤口渗出的血水,在冰冷床面上晕开一小片暗红粘稠的湿痕。两名铁塔般的亲卫额头青筋毕露,手臂肌肉贲张如铁,用尽全身力气才将他死死按回床上。寒玉床不堪重负,出沉闷的咯吱呻吟。

然而,那双眼睛,那双布满蛛网般血丝、瞳孔因剧痛缩成针尖的眼睛,依旧死死地、清醒地圆睁着,死死钉在头顶那绘着祥云仙鹤的房梁上。没有泪,没有哀求,只有无边无际的痛苦在翻腾、咆哮,以及那一点如同淬火精钢般,在炼狱中反复捶打、愈坚韧的清醒神光。

“好,好个硬骨头。”鬼手浑浊的老眼爆射出骇人的精芒,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毒根子缠得死紧。像他娘的千年老藤绞进了铁桦木,世子,撑住,老鬼给你撬开它。”

他左手三指如同生根的铁桩,纹丝不动地压在项易大椎穴旁,为刀锋提供最稳固的支点。右手手腕稳如万年磐石,刀尖在狭小的创口内,以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幅度,极其精妙地一旋、一挑、一刮。

噗嗤!

一缕比之前更加粘稠、色泽深黑如墨、散着令人作呕的腥甜腐败气味的毒液,被刀尖精准地剥离出来,滴落在下方玉盘里,出轻微的嗒声。那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竟显得格外刺耳。

“呃啊——!”项易身体剧烈一颤,如同离水的鱼般猛地一挺,随即又重重砸落,喉咙里出破风箱即将碎裂般的急促抽吸。巨大的痛楚如同海啸,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疯狂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壁垒。每一次冲击,都试图将他拖入无边的黑暗与解脱。但每一次,那壁垒深处燃烧的火焰——复仇的火焰,看清世道的火焰,活下去的火焰——都会爆出更炽烈的光芒,将那黑暗死死顶回去。

活下去,睁着眼活下去,看清这天,看清这人,赵元培那张假惺惺的脸,雷豹临死前的狞笑,还有那三道该死的紫鳞烟。这些念头,如同烙印在他灵魂深处的符咒,支撑着他在血肉剥离、刮骨剔髓的酷刑中,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鬼手刀锋的每一次细微移动,那冰冷的金属触感紧贴着骨骼,带来直达灵魂深处的恐惧和一种扭曲的掌控感,他在用意志,强行驾驭着这具濒临崩溃的躯体。

门外。

回春阁紧闭的雕花木门,隔绝了大部分声音,但那一声声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吼,依旧如同无形的钢针,穿透门缝,狠狠扎在廊下偏厅每个人的心上。

雷洪焦躁地搓着蒲扇般的大手,指关节捏得咔吧作响,铜铃般的豹眼死死瞪着那扇门,仿佛要穿透过去。他猛地一拳砸在自己大腿上,出沉闷的砰声,低吼道:“他娘的,听着都疼,世子才多大。这他娘的遭的什么罪,老子恨不得冲进去替了他。”他身上的凶悍戾气几乎凝成实质。

“噤声,雷蛮子。”石头的声音如同两块生铁摩擦,低沉、冰冷。他巨大的身躯如同真正的铁塔,矗立在通往内室的唯一廊道口,那柄沉重的巨斧斧刃朝下拄在地上。他凶悍的目光扫过雷洪,“鬼手在行针,分不得神,你在这儿聒噪,是想害了世子?”

雷洪被这目光一刺,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那股无处泄的暴戾硬生生压了下去,梗着脖子,却不敢再出声,只是胸膛剧烈起伏。

阴影中,阿苏的声音如同幽灵般飘出,依旧平淡无波,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听声,世子撑得住。鬼手的刀…稳。”

就在这时,先前那名报信的王府亲卫脚步无声地再次出现在偏厅入口,对着项崮笙的心腹玄稷抱拳,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凝重:“玄稷先生,赵元培的车驾…没直接回南大营,在四方街口转了个弯,绕进柳叶巷了。巷子窄,咱们的人怕暴露,没敢跟太深,只看到车驾停在了福瑞祥绸缎庄后门!”

玄稷眼神一凝,立刻转身快步走入回春阁内。

片刻后,项崮笙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偏厅门口,面色沉凝如水,眼神如寒潭深渊。玄稷紧随其后。

“福瑞祥?”项崮笙的声音冰冷,听不出情绪,却让空气骤然一紧,“刚送完药,转头就去踩盘子了?柳叶巷…福瑞祥后门…”他脑中瞬间闪过南疆镇守府核心区域的地图。

“阿苏!”项崮笙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阴影晃动,阿苏影刀的身影如同从墙壁上剥离下来,瞬间出现在项崮笙面前一步之外,微微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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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上夜枭,给我把福瑞祥后门那条巷子盯死,一只耗子也别放过。看看他在放鸽子还是会窑口,记下每一个进出的人,尤其是生面孔,有异动,响箭为号,优先保点子,小心他的反切。”项崮笙的命令短促、精准,每一个切口都用得恰到好处。

“得令!”阿苏没有任何废话,身影一晃,瞬间消失在偏厅角落的阴影里。

“陈魁!”项崮笙目光转向如同困兽般的巨汉。

“在,王爷!”陈魁豹眼放光。

“砸?”项崮笙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算计,“打草惊蛇,他巴不得我们动。你带一队磐石卫,换上便装,给我把福瑞祥前门大街和相邻两条巷子的水口都给我扎起来。动静要小,扮成巡城司的青皮,就说最近有飞贼,只许进,不许出。给我把水搅浑。我倒要看看,他赵元培这潭浑水里,藏着什么王八。”

“明白,扮混混堵门搅浑水。这活儿老子熟!”陈魁咧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眼中闪烁着兴奋而凶残的光芒,立刻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偏厅去点兵。

偏厅内,项崮笙的目光重新投向回春阁紧闭的大门,听着里面隐约传出的刮骨声和压抑嘶吼。石头紧握巨斧,如同沉默的山岩守在廊道口,阿苏则隐在更深的阴影里,两人都像绷紧的弓弦。

王府·正厅

项崮笙端坐主位,玄稷如同影子般侍立。那株通体赤红、散着诱人药香的九转还阳草,此刻正静静躺在打开的紫檀木匣中,置于项崮笙手边的紫檀木茶几上。烛光映照下,那红润的光泽仿佛蕴含着无限生机。

项崮笙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这株救命灵药。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太师椅的紫檀木扶手,出低沉而富有韵律的笃笃声。

“玄稷。”项崮笙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低沉、平静,却蕴含着足以冻结血液的寒意,“那缠丝藤的汁液…多久能见效?”

玄稷微微抬,声音平稳无波:“回王爷。此汁液无色无味,入药后,药性相融,极难察觉。单独服用,并无大碍,甚至略有温养之效。然一旦遇蛇吻毒火…犹如干柴遇烈火。初期,可借其药力,强行激伤者元气,造成伤势好转、毒势稍抑之假象,实则为毒火添薪。若辅以内力或药力强行逼毒,更会加其与蛇吻毒火的融合,使其毒性愈阴狠刁钻,深入骨髓,如附骨之疽。快则日,慢则旬月,待伤者元气被彻底烧干,或外力逼毒触及临界…便是毒火焚心,神仙难救。且死状…极似蛇吻毒攻心,难寻破绽。”

项崮笙敲击扶手的动作,蓦地停住。

正厅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钉在那株赤红的九转还阳草上。

“好…好一个九转还阳草!”项崮笙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清晰的、如同金铁摩擦的嘶哑,“好一个同袍情深,好一个赵元培。”每一个好字,都仿佛带着血腥味。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如同陡然拔地而起的山岳,玄稷在他起身的瞬间,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开半步。

项崮笙几步走到那紫檀木匣前,俯视着那株散着致命诱惑的毒草。他没有暴怒,但那深潭般的眼底,此刻翻涌的却是足以焚毁一切的熔岩。

“他想让本王的易儿…死得合情合理,死得药石无医。”项崮笙的声音冰冷刺骨,“连死后的名声…都要被他利用干净,踩着易儿的尸骨,洗刷他驭下不严之过?甚至…借此动摇本王根基?”

他猛地伸出手,砰地一声,重重合上了紫檀木匣,那沉闷的响声,如同惊雷在正厅炸开。

“玄稷!”项崮笙转身,目光如电,“此物,收好。碧血幽昙未至之前,任何给世子用的药,必须经你和秦无咎二人之手,反复过筛。王府内…给我清灶,特别是药房、厨房、近身侍候世子的下人。”

“遵命!”玄稷躬身领命。

“还有,”项崮笙走到窗边,负手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赵元培…他以为送完这份大礼,就能置身事外?传令给夜不收,给本王盯死南大营,盯死他赵元培和他那几个千户,他们吃的每一粒米,喝的每一口水,见的每一个人,本王都要知道,他今日敢对易儿用这阴刀子,就别怪本王…掀了他的棋盘!”

“是!”玄稷再次应道。他知道,王爷的杀心已起,南疆的天,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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