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那刻意压低的、却又清晰无比的议论声,如同淬了毒的冰针,一根根刺入上官徽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私会……”
“……阮先生被抓……”
“……传遍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得她耳畔嗡嗡作响,四肢百骸瞬间冰冷彻骨。
流言……竟然已经传得如此不堪!
她原本枯坐一夜,心力交瘁,已近乎麻木的心,被这突如其来的低语猛地撕裂开来。
那瓶“寂息散”……阮云归赠药时那般谨慎叮嘱,只为助她在这令人窒息的困境中求得一线生机,如今已成了她“私通”的罪证?她终究还是连累了他!
一种无力与自我厌弃忽然从四面八方席卷了过来。她抱住了自己的肩膀,头低低地垂了下去,仿佛这样就能抵御外界的恶意与中伤,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阮云归,是她年少时可望不可求的一束光。南阳的那片竹林,记不清曾在多少个夜晚,闯入她的梦境。当年的惊鸿一瞥,他一身白衣,抚琴接簪的身影,是她整个少女时代最美好的回忆。
可是世家规矩,男女大防,她只能小心翼翼地从兄长口中、或是市井流言之间,贪婪地捕捉关于他的一切微末信息。哪怕只是他新得了一方好墨,谱了一新曲,都能让她暗自欢喜许久。
然而,那场突如其来的联姻,断了她所有的幻想与奢望,她的梦碎了。
自此,“阮云归”这三个字便被她深深藏在心底,成了她绝口不提的秘密。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是她心中一方不可触碰的净土,是想起便会觉得世间仍有清朗存在的慰藉。
如今,这污浊的流言,竟将她和他的名字以如此不堪的方式捆绑在一起,玷污那份她珍藏心底的洁净!而端木珩,她的丈夫,更是因此将他抓捕下狱!
这比任何针对她个人的伤害都更让她无法忍受!
强烈的愤怒与保护欲,如同烈焰般从绝望的灰烬中轰然腾起,瞬间烧尽了所有的麻木与消沉。
不!她不能就这样认了!她可以忍受冷落,忍受猜忌,甚至忍受这不公的禁足,但她不能任由这污水泼在自己和他的身上!更不能让他因自己而遭受那无妄之灾!
她猛地从软榻上站起,身子却因长时间未进滴水而眼前黑,她伸手死死扶住窗棂稳住了身形。那双原本空洞死寂的眸子,此刻混合着一股屈辱、愤怒和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孤勇。
她不能再沉默,不能再等待!她必须做点什么!
她走到梳妆台前,那个因端木珩的愤怒而粉身碎骨的妆奁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比那个更为崭新、更为精致的妆奁。
上官徽看着镜中脸色苍白、眼圈乌青的自己,伸手拿起了梳子,忍着身体的虚弱和颤抖,用力梳理着纠缠的长。
当一切整理完毕时,上官徽看向镜中,女子虽然憔悴,却脊背挺直,眉宇间已经没了沮丧与消沉之气,而是凝聚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然和不容侵犯的威仪。
她知道,敲响这扇门意味着什么。但这世上,有些东西,比禁足、比冷落、甚至比死亡更让人无法忍受。
比如尊严,比如清白,比如那抹不可亵渎的光亮。
她走到门前,用尽全身力气,抬手重重拍打着厚重的门板。
砰!砰!砰!
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响亮,惊得门外看守的亲兵立刻警觉起来。
“我要见端木珩!”她的声音透过门板传出,因用力而微微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坚定,“现在,立刻!”
门外的亲兵显然没料到被禁足的夫人会突然如此激烈地要求见将军,一时有些无措。一名小队长模样的亲兵快步走到门前,隔着门板,语气还算恭敬:“夫人,将军有令,请您安心静养,不得外出。您有何需求,可告知属下,属下会代为转达。”
“转达?”上官徽冷笑一声,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提高,带着前所未有的威胁与决绝,“告诉他,若他不来,我便血溅于此!我倒要看看,他端木大将军禁足妻致其自戕的消息,传出去是否好听!”
她的话掷地有声,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亲兵小队长闻言,脸色一变。他们深知这位女主人的性子平日里看似清冷,实则刚烈,若她真的做出极端之事,将军怪罪下来,他们万万承担不起。
他不敢怠慢,立刻对身旁手下低声道:“快去禀报将军!快!”
端木珩刚从父亲书房出来,心中正思索着是时候该去会一会阮云归了,便见一名亲兵急匆匆赶来禀报东厢的突状况。
“将军!”亲兵气喘吁吁地单膝跪地,“夫人她……夫人她在东厢剧烈拍门,言辞激烈,定要立刻见您!还说……若见不到,便要……”
“便要如何?”端木珩眉头紧锁,心中那股因阮云归之事而起的烦躁又添上了一重。
“便说要自戕……血溅当场……”亲兵的声音越来越低。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端木珩的脸色瞬间阴沉得可怕。自戕?她竟敢用死来威胁他?!
一股怒火直冲头顶!她可知道,他刚刚在御前为了将此事压下,不惜自曝“家丑”,她可知道,她一心维护的那个男人,身上背负着怎样足以让所有人万劫不复的秘密!而她,非但不思己过,竟还敢用这种方式来逼他!
“她真是……好大的胆子!”端木珩从齿缝间挤出这句话,周身散出骇人的戾气。
他再也压不住翻腾的怒火,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东厢方向走去。他倒要看看,她究竟还想做什么!为了那个男人,她是不是真的连命都不要了!
沉重的脚步声朝着东厢逼近。看守的亲兵见到将军满面寒霜、携怒而来,纷纷低头屏息,不敢出声。
端木珩停在紧闭的房门前,声音冷得如同数九寒冰:“把门打开!都退到院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