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寒凉,不知什么时候,天空竟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的雪片打着旋儿落下,在青石板上积了薄薄一层。
端木珩踏雪而行,靴底与石板相触出细碎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东厢院的门扉虚掩着,透出一线暖黄的烛光。他推门而入,见上官徽正坐在案前,手中握着一支银钗,在烛火下轻轻转动。
听到动静,她抬头望来,眸中映着跳动的烛光,显得格外明亮。
怎么还没睡?端木珩轻声问道,脚步却未停下。
“睡不着。”上官徽轻轻放下银钗,目光落在他沾着雪沫的肩头,“外面雪很大?”
“嗯。”端木珩点了点头,他解下大氅,挂在屏风上,转身时带起一阵细微的风,吹得烛火轻轻摇曳,“听说你晚膳用的很少。”
“没什么胃口。”她垂眸,目光又落在那跳动的烛火上。
端木珩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沉吟片刻,“刚收到消息,陛下命兄长三日后返回陇西。”
上官徽的目光微滞,随即恢复如常:“这样也好,兄长待在洛阳,反而让人担心。”
端木珩将她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心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涩意。他清楚,她并非表面这般平静。他伸手,越过桌案,轻轻覆上了她微凉的手背。
上官徽身体僵硬了片刻,却没有抽回。
“萧煜不会善罢甘休。”他沉声道,掌心的温度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这三日,乃至日后,你绝不可踏出府门半步,府中守卫我已重新布置,东厢院更是重中之重。”
上官徽抬眼看向他,烛光下,他眉宇间带着连日操劳的疲惫,但眼神却依旧锐利如初,此刻更添了几分深沉的凝重。
“我明白。”她轻声应道。
“上官玄离京,亦是陛下的保全之策。”他将局势分析给她听,“陇西是上官家根基所在,他在那里,比在洛阳更安全。”
上官徽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温度,看着他眼中清晰的担忧与决意,心中那层坚冰,好似又融化了几分。她不再是独自承受,也不再是被动等待安排,她推动了关键一步,而他,也看到了她的价值,并和她一道承担了由此带来的所有后果。
“你放心,”她反手,轻轻回握了他一下,虽然短暂,却清晰无误,“我会听你的安排,不会让自己成为你的负累。”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
端木珩眸光微微一动,他深深地看着她,纠正道,“你不是负累,从来都不是。”
窗外,雪越下越大,将天地染成一片银白,也掩盖了洛阳城里白日里所有的喧嚣与血腥。而在这一方院墙之内,烛火摇曳下,他们本岌岌可危的婚姻因着危局而又不得不重新缔结,那两颗本伤痕累累、渐行渐远的心也在此刻被迫靠近,试探着重新寻找彼此的温度。
端木珩在东厢院并未停留太久,他深知此刻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端木府,他必须亲自坐镇,不能有丝毫懈怠。离去前,他忽然说道:“还记得八年前我留给你的那枚青玉双鱼佩吗?”
上官徽一怔,默默地从袖中摸出了一枚温润的玉佩,玉佩在烛火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双鱼的纹路清晰可见,仿佛带着岁月的温度。
端木珩心头一震,这玉佩,她竟一直贴身带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声音不自觉地又放柔了几分:“若有急事,或有任何异样,就差人持此佩来寻我,府中各处守卫见到此玉佩,便如见到我一般,皆会听令。”
上官徽轻抚手中玉佩,心口蓦地涌上一阵酸楚,她微微颔道:“好。”
端木珩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没入门外风雪之中,玄色身影很快与夜色融为一体。
而上官徽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手中那枚不知被她摩挲过多少次的玉佩突然变得灼热无比——八年前,那个晨雾未散的离别之日,他将这枚自幼贴身佩戴的玉佩留给了她,彼时,她只当这是他留给她的一件离别信物,却没想到,这枚信物的背后,却是他对她未曾严明却郑重无声的守护。
而另一边,端木珩从东厢院走出。他刚踏上通往书房的长廊,府中老管家便提着一盏灯笼,从阴影处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他的身上落了一层薄雪,显然已等候多时。
“公子,”老管家躬身,声音压得极低,“老爷在书房,请您过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