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端木府深夜遇袭之事,已如风暴般席卷了整个洛阳。朝堂之上,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百官肃立,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瞟向那位立在勋贵位,却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的武安王萧煜,以及神色冷峻宛若出鞘利剑的骠骑将军端木珩。
少年皇帝萧昊端坐在龙椅之上,面色沉静,目光扫向下方,不怒自威。他虽未开口,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已让不少官员屏住了呼吸。
端木珩率先出列,躬身奏报:“陛下,臣有本奏。昨夜子时,有数十名训练有素的死士强攻臣之府邸,目标直指臣之内眷。府中侍卫拼死抵抗,击杀匪徒多人,并擒获三名活口。”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一片哗然。虽然消息早已传开,但由端木珩在朝堂上亲口说出,分量截然不同。夜袭朝廷重臣府邸,刺杀命妇,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武安王萧煜身上。世子刚“自尽”于狱中,紧接着端木府就遇袭,其中关联,可想而知。
萧煜脸色阴沉,却强自镇定,并未立即出声。
却听端木珩继续道:“此辈凶悍异常,行动间颇有章法,绝非寻常匪类。臣恳请陛下,彻查此事,揪出幕后主使,以正国法,以安臣子之心!”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向武安王,虽未直接指认,但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这时,廷尉周文瑄忽然出列,躬身禀奏道:“陛下,端木将军已将擒获的三名匪徒移交至廷尉诏狱。”
周文瑄自七年前原廷尉周通调离洛阳后,因刚正不阿、处事老练,经朝臣举荐接任此职。他素以审慎着称,此刻言语更是字斟句酌:“经初步审讯,此三人确系精心训练的死士,齿间皆藏有毒囊。幸得端木将军机警,及时卸去其毒囊,才未让他们得逞自尽。”他略顿一顿,声音清晰传遍大殿,“然虽其身上未留标识,但所用兵刃皆由精钢百炼而成,配合战术更是训练有素——此等规格,绝非寻常势力所能豢养。”
此言既出,殿内又是一阵哗然。众大臣目光再次聚焦在武安王萧煜身上,只见他面色铁青,却仍强自挺直脊背,维持着亲王的威仪。
皇帝眸中精光微动,目光缓缓掠过群臣,最后落在了萧煜身上:“武安王,对此事你有何说法?”
萧煜整了整衣冠,眼底晦暗之色一闪而过。他躬身出列时,语气沉痛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陛下,老臣刚刚经历丧子之痛,心神俱损,对外间之事所知甚少。竟有狂徒胆敢袭击端木将军府邸,老臣闻之亦是震惊!此等无法无天之举,必须严惩!只是……”他话锋微转,面露迟疑,“老臣斗胆妄测,是否……是那北狄余孽,或某些心怀叵测之辈,欲趁我朝局不稳,故意挑起事端,祸乱京城?”
端木珩心中冷笑,知道这是萧煜在故意转移视线。他情知若不拿出确凿证据,只怕又要被他金蝉脱壳。他当即朗声奏道:“陛下!臣昨夜审讯活口已有突破。其中一人,愿指认主使!”
“哦?”皇帝身子微微前倾,“指认何人?”
满殿顿时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端木珩目光如炬,字字铿锵:“据其供认,他们此番行动,乃是奉了……武安王府总管萧放之命!”
萧放二字仿若惊雷炸!谁人不知萧放乃是萧煜的绝对心腹,掌管着王府诸多机密事宜。
“萧放?!”
“竟果真是武安王府的人!”
“……”
百官议论纷纷,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射向萧煜。
在听到“萧放”名字的刹那,萧煜脸上的镇定终于碎裂。他身形微晃,面色霎时惨白,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慌。
他万万没想到,端木珩手段竟如此凌厉,竟真能撬开云戟死士的嘴,更直接指认到了他最得力的心腹头上。
萧放知道太多隐秘,一旦落入廷尉之手……
在众目睽睽之下,萧煜心知此刻再行抵赖已是徒劳,眼下,他唯有断尾求生了。
他踉跄出列,不再是先前故作姿态,而是带着真实的惊惧,重重跪倒在大殿上!
“陛下!老臣……老臣有罪!老臣糊涂啊!”他伏地痛哭,声音嘶哑,“定是萧放那狗奴才!他见老臣痛失爱子,悲愤欲狂,竟……竟妄自揣度,胆大妄为,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老臣治家不严,识人不明,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他迅将罪责全部推给了总管萧放,这是在局面变得不可收拾之前,唯一的出路。
御座之上,萧昊垂眸凝视着伏地请罪的武安王,面上无波无澜。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神色冷峻的端木珩,最终又缓缓落回萧煜颤抖的脊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