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远长叹了口气,心底琢磨着什麽时候找老树教教她说话。
隔壁山头的招弟子大会如期举行,但庄骁没能在这之前学会化形,老树只长叹气说这孩子天资虽然聪颖,但他身上被下了禁咒,似乎有人不想他那麽快长大。
尘远问起是谁下的咒时,老树用藤蔓轻轻捂住庄骁的耳朵,说这法术和庄骁同根同源,不难推测出来,禁咒是他母亲施下的。
他的母亲不希望他那麽快长大,结合上庄骁的身份,恐怕是害怕他被什麽仇家找上门,但他身上的咒术在一点点消散,或许是要等时日到了他才能去学习法术,于是庄骁化形的日子也开始往後推,山上便不再有任何变化。
花草树木枯萎又生长,庄骁始终是那麽大一个,在山上山下来回跑,冬晓依旧学不会说话,偶尔看到尘远,只会呆愣地问:“眼泪,为什麽,不回?”
天知道她在说什麽。
这世间的一切,除了时间在流逝以外不再有任何变化。
于是在萧渡水又一次出现在山上,冬晓发狂刨坑把自己埋起来,将果子递给他的时候,尘远不知道应该作何感想。
萧渡水没能逃出这个轮回,他又一次出现在了这里。
庄骁是狂喜的,但尘远拦住了想扑过去在萧渡水脚边翻肚皮撒娇打滚的小东西,施了咒隐身来到他身边,看着冬晓将果子交给他後,他茫然地揉着手腕,在原地呆愣愣地站到天完全黑下来,随後转身下山。
这一次尘远不再干涉,但他要看,他要看着萧渡水究竟是怎麽死的。
他不能离开山脉太久,他就将自己的法术切割下来,留还一部分给山,剩馀的部分寸步不离地,隐着身跟着萧渡水。
他看见萧渡水回去後并不受待见,他的母亲眼中似乎只有萧时安,口中念的心中想的都是萧时安,而萧渡水只是每夜喝药,毫无怨言,他像个木偶那样每日做着重复的事,就连那日从冬晓那儿要来的果子也被母亲丢进了垃圾堆中,腐烂得不见踪迹。
萧渡水又一次长到十四岁,这年七月十五,鬼门打开,尘远没有插手,也没有现身,于是替他们挡鬼的事儿就落在了陆朴怀身上,一夜过去後,变故再次出现。
上一刻尘远还守在他身边,虽然是隐着身,但陆朴怀能察觉到他,俩人沉默着用眼神交流试探时,旁边的萧渡水突然晕厥了过去,尘远和陆朴怀都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样,他就像命数该绝那样,一头栽倒下去,再无声息。
他的死亡是命中注定。
他要用什麽才能走出这份“注定”?
周遭的空间似乎在扭曲,在尘远显形,和陆朴怀扑向萧渡水时,後方忽地掠起一阵狂风,回头一看,萧时安和萧家父母全部都没了踪影。
尘远是灵体,加上将一半灵力分散到山中,不方便去地府,于是陆朴怀当机立断,闪身下地府去找他们的魂魄,却一无所获,相识的鬼差都说没见过什麽萧家一家四口的魂,他们都说在方才死去的只有一对曹家的夫妻,没有什麽萧家。
他们都陷入了一个误区。
他们似乎认为,萧渡水姓萧,那麽他投胎到的家庭之中,父亲定然也是这个姓氏,却忘了他们一开始就察觉到的,萧渡水投胎到谁家,谁就会成为“萧”家的人,哪怕他原本并不是这个姓氏,但萧渡水投胎到了这一家,于是这一家就要按照他命格中的剧本走下去。
这样怪异的事,陆氏道观不再能坐视不理,开始全面勘察此事,而尘远只是将这一次萧渡水的尸体带回了山中。
他挖了个很大的坑,将萧渡水的尸体放进去,又找来一块石头给他刻上名字放好,庄骁不识字,问:“你写的什麽?”
“萧渡水之墓。”尘远道。
“怎麽突然想起来立墓碑?”庄骁问,“前几次都没有。”
“……”尘远沉默了片刻,道,“他应该有一个墓碑。”
“啊?”庄骁偏过头看他。
“萧渡水死了太多次了,”尘远说,“我一开始是惊讶的,後来是好奇,好奇他为什麽会死,为什麽会循环,再後来,我让你去守着他的那一次,我是不想他再死了。”
“……哦哦。”庄骁似懂非懂。
“但是今天,他倒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没有什麽特别的感觉,”尘远垂下眸子,看向自己手腕上的干花手绳,“我只是在想,他又要轮回了,八年後,我又要见到小时候的他了。”
“……嗯?”庄骁彻底听不懂了,“能再见面,不好吗?”
尘远将干花手绳放在墓碑旁,盯着土堆,没有继续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