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对的喧嚣被隔绝在沉重的檀木门外,麻生龙一用指节敲了敲桌面:“坐。”
他对面的银青年毫无日本青年人的谦逊,但他也不需要谦逊,再厌恶他的人也不得不承认,无论是能力还是容貌,这个青年都称得上千万里挑一——当然,惹事的能力也同样凡。
“我应该感谢小泉家分支那个女孩的死,如果不是她的死把你妹妹卷了进来,恐怕你还不会这么快的投入我的门下。”麻生龙一说道:“据我观察,你已经展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网络,由政到商聚在一起规模也不算小了。”
身着素色振袖的女茶师跪坐在二人中间。茶釜里的水正沸,出细密的松风声。她先取过黑漆茶杓,用白绢细细擦拭,指尖轻触竹节的纹理,像在抚摸一段陈年光阴。接着捧起茶碗,同样用绢布按顺时针方向擦了三圈,动作慢得像流水漫过石滩。
“其实我想要的不多,”拉莱耶欣赏着女茶师的动作:“但麻烦总是会找上我,或者说,我找麻烦的能力一流。因为不进则退,所以只能不断向前,即使前方是万丈悬崖也不能退,要摔到粉身碎骨才能消停下来。”
茶杓舀起的抹茶粉簌簌落入碗中,青碧的粉末堆成小小的山。女茶师提起茶釜,细长的水流呈弧线注入碗内,刚好没过茶粉。茶筅在碗中画着圆,初时轻缓,而后稍快,最后重重一振,茶筅停在碗心,凝住的泡沫像完整的青雪。
女茶师双手捧起茶碗,先奉给麻生龙一,却被他抬手制止:“让外国友人先用。”
拉莱耶轻笑一声,接过茶碗浅啜一口,他鼻端闻到的是茶香混着榻榻米的草木气,齿间全是腐朽的恶臭,就像眼前这个老人一样,表面光鲜无比,内里污浊不堪。
“怎么样,能接受吗?”麻生龙一一语双关,表面在说抹茶,实际在说他给拉莱耶开出的条件。
拉莱耶捧着茶碗,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麻生先生,你说,一块蛋糕,是两个人分好,还是六个人分好?”
“大多数时候,蛋糕不是我想怎么分就怎么分。”麻生龙一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出轻响:“分蛋糕的六个人背后错综复杂,亲属相互联姻,不是某一方暂时陷入弱势就能彻底排除在外什么时候排除异己,什么时候论功行赏,就算是幕府时期的将军也不能全凭一己之心。”
拉莱耶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敲,快得几乎看不见:“但僵化的局面总会有人打破,尤其是蛋糕越变越小的时候。”
他抬眼,恰好对上麻生龙一的视线,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我从小在挪威长大,对东亚的文化不太了解,当初结束幕府时代最重要的因素是什么来着?好像是列强入侵?”
麻生龙一眼底掠过一丝冷光:“你确实长了一张列强的面孔。”
“我怎么配当列强,分明只是一个挣扎求生的小人物。”拉莱耶用手指摩挲着略有颗粒感的茶碗,但完全没有再把这抄袭宋朝的,画虎不成反类犬的东西再送进嘴里的想法。
“但如果我可以在某些地方打破格局,难道麻生先生愿意让其他人分本来可以属于我们,或者一定程度上来说,只属于你的蛋糕吗?”
麻生龙一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笑了,皱纹挤成一团:“你继续说。”
“以麻生先生的实力,应该早就知道了我留在这里最初的目的。”拉莱耶道:“你觉得,以我的眼光,会真的为一个大学同学死亡的真相付出一切吗?”
“他临死前和我探讨过一些能够根治我的基因病的想法,而我在反复琢磨之后,认为他的想法或许不止能用在我一个人的病上。有了他的启,我有信心能做出成就,但其中有些不那么方便为外人道的步骤,而这些,我目前的朋友们大概率不会同意。但我觉得,麻生先生会比较感兴趣。”
拉莱耶看了眼女茶师,麻生龙一挥手让她退下,然后拉莱耶起身,在他耳边留下两个字:“长生。”
麻生龙一的瞳孔瞬间放大,这让他想到了曾经站在大冈家背后的那个人——乌丸莲耶。
“我听说,大冈清和生前最后一段时间是和你待在一起。”麻生龙一看着重新坐回去的拉莱耶:“从他那里,你是不是还知道了些什么。”
拉莱耶眸色微沉——果然,麻生龙一是知道黑衣组织一些内情的,说不定朗姆这些年拉拢的官员里也有他的人。
“他和我提到过一个和前相有关的组织。”拉莱耶道:“他没多说,但他说的那些足以令前相对我不除不快,而我想要做的,也仅仅是自保而已。”
“你想要的不止是庇护,更是支持。”麻生龙一道:“我说的没错吧?”
“土屋女士只是一个傀儡,我想要的只有你能给。”拉莱耶露出诚恳的笑容:“那么,麻生先生愿不愿意尝试呢?”
麻生龙一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在我回答之前,我也有一个问题要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