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咸菜疙瘩带来的暖意,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深宫的寒冬,从不会因为一点点微弱的火星就变得温暖。阿箩很快就被拉回现实,张嬷嬷尖利的嗓音和仿佛永远也做不完的活计,像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
但她心里那根弦,却悄然绷紧了。
荆辞的回应像一剂强心针,让她确认了一件事:这条危险的线,可以牵。但接下来该怎么走,她必须万分小心。
她不再像无头苍蝇一样试图去寻找他。净军和宫女是两条几乎不可能交汇的平行线,频繁接触无异于自寻死路。
她需要机会,一个能自然而不引人注目地再次传递信息的机会。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箩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她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像一粒尘埃,默默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她重生的优势开始一点点显现——那些前世听过一耳朵的、关于各宫主子、管事太监嬷嬷的喜好、忌讳乃至阴私,此刻都成了她脑海中宝贵的资料。
她知道御膳房负责采买的王太监好酒,每次休沐回来身上都带着酒气;她知道管器物的李嬷嬷最近正在为儿子赌债愁;她甚至隐约记得,好像就是在今年冬天,丽妃宫里似乎丢过一件不太贵重但颇得她心意的玉器,当时在宫里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风波,几个小宫女受了牵连……
这些信息碎片在她脑中盘旋,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机,被编织成有用的网。
机会来得比她预想的要快。
这天傍晚,阿箩被派去给浣衣局送一批洗净的旧幔帐。回来时,天色已经彻底黑透,寒风呼啸,吹得人骨头缝都疼。
为了赶在宫门落锁前回去,她不得不抄近路,穿过一片靠近宫后监区域的废弃园林。
园林荒芜已久,枯枝败叶在风中出窸窣的怪响。只有远处净军住处隐约透出的几点昏黄油灯,像鬼火一样在黑暗中闪烁。
阿箩裹紧了单薄的衣裳,加快了脚步,心里有些毛。
就在经过一个假山石堆时,她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压抑的闷哼和拳脚落在皮肉上的声音,夹杂着几声恶毒的咒骂。
“……妈的!贱骨头!还敢瞪眼!”
“狗一样的东西!活该一辈子刷粪桶!”
“听说昨天得了一块馍?藏哪儿了?交出来!”
阿箩的心猛地一沉,脚步瞬间钉在原地。
是净军住的地方附近!有人在被打!
她下意识地想躲开,深宫的生存法则第一条就是不要多管闲事。
可是,下一个响起的、带着虚弱却执拗的声音,让她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凝固。
“……没有。”
是荆辞的声音!
虽然嘶哑微弱,但她绝不会听错!
那些人在抢她给他的那块馍!
怒火“噌”地一下窜上头顶,几乎烧没了她的理智。她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怎么办?冲出去?她一个低等宫女,拿什么阻止那些显然也是净军的恶徒?只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可不做点什么……难道眼睁睁看着他被打死吗?
电光火石间,阿箩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她猛地蹲下身,在地上胡乱摸索,抓起一块不小的石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假山相反方向的枯树林里狠狠扔去!
“砰——哗啦啦!”
石头砸在枯树枝上,出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假山后的殴打声和咒骂声戛然而止。
“谁?!谁在那儿!”里面的人显然吓了一跳,声音带着惊疑。
“妈的,是不是巡夜的过来了?”
“快走快走!晦气!”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从假山后传来,很快,几个黑影仓皇地朝着另一个方向跑走了,消失在黑暗中。
阿箩的心脏还在疯狂跳动,她紧紧贴着冰冷的假山石壁,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过了好一会儿,确认外面彻底没了动静,她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月光凄清,洒在雪地上。
荆辞蜷缩在假山下的阴影里,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