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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雪落于冰湖之上,被浅淡的日光渡上金色。
门下左侍郎司掌呈报奏疏一事,当今陛下的门下侍郎是个老头,走起路来颤颤巍巍。
顾晚之和他打了个对面,礼貌一笑就要走。那老头却一巴掌打在他的肩膀上。
力道不重,但顾晚之惊得摆出预防姿势,後跳一步。
顾弦应道:“原来你在这里!子安啊,你可叫你爷爷好找!”
顾晚之探头探脑瞧瞧这位老人,不太确定地道:“三爷爷?”
顾晚之的太爷爷和太奶奶一起生了三子五女,如今留在京城的只有大哥顾弦盛——也就是老侯爷,以及三弟顾弦应,顾柄孝就是顾弦应的重孙。
顾晚之失忆後被老侯爷狠补一顿家族史,但还没来得及见人,如今见到了不免心生愉悦,再三打量。
顾弦应见他不应自己的问题,责道:“真是的,一大早就进宫。你可与爷爷说过了?”
顾晚之揖道:“三爷爷,我还没找到机会与我爷爷说呢。对了,柄孝那孩子还好吗?”
他记得陆景一掌要给他家孩子切晕了,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家孩子弱,岂料陆景那厮根本不是人,瞧起来也不如何武威,谁知是个力大如牛的。
说起自己重孙,顾弦应叹道:“在家哭呢,你得了机会回去安慰他几句。这孩子打小脑子不好使,可别哭得更蠢了些。”
顾晚之:“……”
说到此处,顾弦应想起这是哪儿了,忙道:“进去吧——我先去你家和你爷爷说,免得他担心。”
顾晚之又揖道:“多谢三爷爷。”
既然有人回家通风报信,那顾晚之就不急着求皇帝放他回家了。
皇帝今日办公的地方也在西苑,就是寝殿出个门再左转的事儿,顾晚之蹑手蹑脚跪坐在皇帝身边,好奇地四处打量。
真的是金碧辉煌啊。
有钱,太有钱,象征皇权的东西理所应当都是最好的。
顾晚之用指甲扣桌上的金漆,突然手指头在桌下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顾晚之把脑袋埋在臂弯贴着桌面,一手盖在桌面,一手在桌下玩弄皇帝玉佩上的珍珠。
珍珠凸在腿与桌形成的缝隙,孤零零傲然于世,被顾晚之逮个正着,死也不松手。
可那位置不太好,皇帝不觉得有什麽,就是顾晚之这个姿势容易引人误会。
皇帝放下折子,一手捏住了顾晚之的手腕。
顾晚之擡起头无辜地看着他,还问:“陛下,我打扰你了吗?”
被这样一双圆钝明亮的大眼睛看着,皇帝就算是个酷吏也不忍心罚人了,还会想方设法为他辩驳罪责,将他清清白白送出牢狱。
皇帝松开顾晚之的手,指着高简道:“带他去偏殿。”
他又问顾晚之:“可用了早膳。”
顾晚之点点头。
皇帝就道:“边州庶务烦急,等朕处理好了就来找你。”
“好。”顾晚之毫不留情地走了。
他对皇帝的态度是值得细思的。
这种态度不像第一次失忆前那样谦卑,以及怜悯皇帝,也不像第二次失忆前那样装模作样,镇日计划着跑。
这一次他们真的像一对有情人了。
可顾晚之对皇帝是以一种带着责任的敷衍。
“顾皇後”的时候,顾晚之是一只孤鸟,他没底,谁也不信,他也不像一个真正的皇後。他不爱皇帝,皇帝也骗了他,这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他才会想着跑。
这一次就很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