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在宫道上,前面走来的臣子无一不在拿降红衣官袍遮掩,将他从头扫视到脚,直把他看做个衣不蔽体的人。
那些个臣工或清瘦或肥硕,胡子一大把,皱纹一大堆,在宦海沉浮多年,实在不是他能三言两语恐吓走的。
且他们看他的眼神没有恶意,只是好奇。
他不自在,这回连太医院也不去上值了,抱着两本《湖心记事》蹲在西苑,看得浑身发麻,被皇帝捉个正着,连书带人抱进床帐。
皇帝翻开两页书细读,长眸高深莫测,放在顾晚之腰上的手惩罚一拍,咬耳朵道:“抵在墙上一个时辰?那还是人吗?”
“是的吧。”皇帝气息热,喷得顾晚之发痒,手肘一推,挡住耳朵,“陛下这样说陆侯,他怕是会伤心。”
“子安。”床帐被放下,皇帝把顾晚之抱起换个方向,分开帐子泄进一分光亮,摊开书册放在两人中间。
身体紧密相连,顾晚之咬住手腕忽觉後颈刺痛,却是皇帝咬了他一口。
他发丝多于常人,此时被汗打湿大半,落在书面又被人握住缠一圈,将他紧扣于怀。
“与我念念这书,念得好,今日就这样放过你。”
皇帝开口,虽在床榻,却也是圣喻,顾晚之汗水吧嗒掉,湿漉手掌才按上纸面,却是被皇帝逼得五指绞紧,把满纸荒唐揉做一团,呜咽一声。
“陛下,陛下。”顾晚之手背坳处鞠住泪,被皇帝翻过去吻住。
“子安,我也可以一个时辰,……,一次两次的,一下午就这样消磨过去,你担待些。”
顾晚之深恨皇帝劣性,却不敢惹恼他,怕他真要和自己消磨一下午,谁料廖蕊站在外头禀告:“陛下,太後已到殿外。”
皇帝没停,只将顾晚之抱得更紧,见他局促不安,便道:“不用怕,你不用怕,你不用怕任何人。”
话本子已不能再看,顾晚之手臂不受自己控制,在被面乱扫,将它也扫了下去,微不足道地轻响换九五之尊淡扫一眼。
没两下,顾晚之遭不住,晕沉地靠在皇帝臂弯,被皇帝拿衣服随意擦两把,彻底睡过去。
皇帝扫他一眼,穿衣束发,去正殿拜见太後。
太後是来看顾晚之的,与皇帝寒暄两句,停止拈动手中佛珠,道:“我知你喜那孩子,可你年长于他。”
“皇帝,”太後语气微重,“你无子便是他无子,你要他以後怎麽过?”
“不牢母後费心,”皇帝方才累一场,捧住热茶轻啜,有点心不在焉,“他是个男人,要是我有儿子对他来说才是灭顶之灾。”
“母亲,我想问你,当年你嫁与父皇是自愿的吗?你可有真心爱过他?”皇帝近来春风得意,久违地想起心中多年的疑惑。
“自我记事,就只见你醉心权利的争夺,你不爱你的父母,不爱你的夫君,可能对孩子略有爱意,但与你的权利比起来,貌似什麽也不是。”皇帝疑惑道,“你爱你吗?”
太後:“……”
这世上不是每一件事情都有根由,太後也曾年少慕少艾,後来无疾而终倒也不恨,她也不恨逼她入宫,把家族荣耀系于她脆弱裙带的父母。
她只是,没有退路,权力之争,不是你死便是我死,向来如此,她不会有丝毫懈怠,更不会让太子之位被人夺去。
那是她孩子的性命与前程,也是她的性命与前程,干系重大,不是她一人能解决的,高家子弟衆多,每一个都在等着她当太後。
“皇帝,你是在诘问你的母亲吗?”太後双眸微敛,其中痛色沉浮,“你说,那你爱你吗?你为什麽要当这个皇帝?”
皇帝不爱自己。
今日换作他做太上皇,他的儿子不成亲不生孩子,他也会劝。
顺其自然,情势所迫而已。
皇帝素来沉稳独断的脑子有刹那茫然,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为什麽要当这个皇帝。
他一直朝着这个方向走,不辜负母亲的期望,弟弟的仰慕。还以此说服自己,若他当了皇帝,便可护顾晚之一生。
然而太後与他的关系,亦可看作他与顾晚之的关系,逼迫与被逼迫,後者从不反抗。
皇帝回到寝殿,顾晚之睡得正香甜,肩上的牙印时间一久变成深褐色,可那肩头白,在莹润的烛光下被镀上一圈柔白光晕。
男人对枕边人,尤其是放在心上丶才有过肌肤之亲的枕边人,总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迁就与温柔。
他把顾晚之拖入怀中,低下头与他迷惘的双眸对视,轻声与他道:“睡了两个时辰,该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再睡。”
“我想喝河祇粥。”顾晚之靠在皇帝怀里,挪下巴找舒服的位置,不知不觉又要睡过去,被皇帝按住後颈,才清醒过来。
“我还没和你消磨一下午呢。”皇帝脱鞋,盘腿坐在床上,把满眼迷茫的顾晚之放入怀中。
“等一下!”顾晚之有点慌,“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陛下不能……”
皇帝:“自己坐上来。”
“……”顾晚之看皇帝不像是和他开玩笑的样子,咬牙撑起腰,坐在皇帝腿上。
皇帝在他耳边轻笑:“子安弱冠之年,不读书上进,却在朕怀里求欢,到底是朕实在喜欢你了,才容你放肆至此。”
皇帝倒耙一把,厚颜无耻至此。
顾晚之愤然怒视,一口叼住皇帝耳垂,用牙齿恨恨地来回磨。
皇帝吃痛,跳下床揉耳朵,又拉着顾晚之穿好衣裳,坐在窗边等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