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齐拂己淡回:“些小之事,何足挂齿。”
说罢颔首,算作道别,接着与云窈南北相背,渐行渐远。
大安和速喜已早备好热水,齐拂己沐浴不喜旁人伺候,俩长随退出悄带好门。
时候不早,齐拂己沐浴更衣後,上。床就寝。窗外雨仍下个不停,他梦里竟也淅淅沥沥下起雨,那合奏的女子举着伞款款朝他走来,她膝下全是朦胧黑雾,并无地面,却清晰感觉到雨滴落下溅起,叮咚一声敲在他心上。
涟漪蔓延散开。
女子朝齐拂己盈盈一拜,帏帽的白纱微扬,依旧瞧不清样貌,那纱却绕向他脖颈,交缠。她随纱飘向床榻。
床也在雨中,湿漉漉地下,她坐在他膝上参起欢喜禅,软玉温香。
……
齐拂己如常在丑时醒来,却发现床单也被雨淋湿了。
自十三丶四岁後,许多年未曾出现过这般梦中失守情形。
齐拂己盯着帐顶,先是茫然,继而脸色铁青。
天仍黑着,他起身掌灯,穿好衣後提起桌上水壶,倒了一杯冷茶,泼在床单上。
而後方才唤人。
大安端热水服侍梳洗,速喜打扫,很快就发现床上的茶水渍。
齐拂己正用帕子擦脸,挪开巾帕,风淡云轻:“早上失手泼了盏茶。”
说罢将帕子递给大安。
速喜默不作声换了张新床单,将脏的抱出去清洗。齐拂己不紧不慢再开口:“先不走了,再住几日。”
此话一出,大安和速喜齐齐扭头,盯向齐拂己:行李都收拾好了,怎麽突然改变主意?
世子从来一言九鼎,不是朝令夕改的人。
齐拂己獠眼皮瞥向窗外,阴雨连绵,能听见檐角不断滴下的水珠声。
“等雨小些再回去。”他说。
大安和速喜恍然大悟,原来世子介意雨天难行,要等雨停了再走。
齐拂己不再言语,推门去大殿上早课。
路上踱步,他缓缓地想,昨夜的意外不过是被长老那两句菩提红莲所迷,自己在水月寺再多待几日,定能彻底摒除欲根,再不因女色起波澜。
夏日天亮得早,东方已见一线灰白,夜退昼来,光明万丈,齐拂己愈发笃定。
女客厢房,云窈犹在梦中。
今日道路解封,可以走了,她起来後不慌不忙梳洗早膳,再收拾确认一遍行李,忙完一切,刚好赶上早课散了,弘元法师得闲,道过别才离开水月寺。
虽然路通了,但山上曾经掉过石头,云窈不放心,叮嘱马夫行路慢些,左右都张望着,因此辰时出发,近戌时才翻完山。
京城城郭楼台已经隐约可以眺见,要是赶一赶,子时能到国公府,但云窈仍坚持不走夜路,且三更半夜打扰不好,便先在山脚的客栈住了一晚,才再进京,守卫审完路引,放云窈一行人进城。
一通过城门,马车的颠簸立刻就没有了,只听见车轱辘转动的声音,落玉禁不住同云窈感叹:“小姐,这京城的地得有多平?”
太平日久,繁阜喧闹,落玉心痒:“小姐,开窗瞧瞧吗?”
从前多是姨妈回杭州,家里人只上过一回京,那时候云窈娘亲都还是未出阁的少女,哪里有云窈。
她也是第一回来京城,十分好奇:“那就瞧一会吧。”
云窈笑着移开车窗,雕楼画阁丶宝马香车和行人纷纷扑入眼帘。
没想到炎炎夏日街上仍摩肩接踵,许多青布伞支的摊位正卖凉粉丶冰糖绿豆或荔枝膏,还有位老妪蹲那卖红菱,一筐子水灵灵将采出来。
“我们买些菱角吧?”落玉打商量。
云窈犹豫:“不好吧,待会要去姨妈家里。”
要是回自己家就买了。
落玉想想也是,点了下脑袋,忽又眼尖指远处叫囔:“那边是乐棚吗?演的什麽?”
云窈促眸:“看不清。”她抓落玉的手,“这会要去姨妈家了,不能绕路去瞧,等以後有机会出府,我们一起去看。”
落玉信小姐,高高兴兴应了声好,云窈便将窗推关上。
之前姨妈回信仅提及国公府在城南,具体位置不详,车夫一路走一路问,正要拐上飞虹桥,一辆对面来的马车也要上桥。
桥面只够一车通行,一时都堵在桥下。云窈觉出异样,将门帘挑起一缝,偷瞧见对方光车骏马,比她们的车富贵许多。
云窈是无权无势的外地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卢叔,我们往後退,让他们先走吧。”
“好。”马夫就要勒缰後退,却怔了下,“小姐。”
此时云窈帘子已经落下,瞧不见外面:“怎麽了?”
“对方也退了。”
她挑起一看,对方竟真後退了许多,让出道路:“既然如此,我们先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