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和子几乎说不出来话。
她盯着司知砚从容的,温柔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几乎完全失去了语言能力。
在这一瞬间,她完全明白了这位农场主先生、于此地等待她的用意。
打从一开始,他就不准备被动应对一轮又一轮的【眼】试炼,成为新的【眼】;
甚至也不打算完成主神的游戏,成为下一任继承人。
他在谋划着……
除掉眼睛、将神明拉下地狱!
这一线妄想如同丝线一般刺入和子的脑髓,让她的肩膀都开始颤抖。
“我并不觉得爱子小姐是穷凶极恶之徒。”
司知砚微微垂眸,
“您也好,她也好,当年的大祭司也好……身边的其它候选人、外面的邪祟、天上的【眼】、曾为子民的祭品……我们为了命定的目的而彼此厮杀。我们都知道,候选人应当决出第一名,诡异应当屠杀人类,人类应当诛灭诡异……”
“谁规定的?谁许可的?谁给了我们这样的【命】?”
天脉女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轻轻发着抖:【是主神……】
“不。”
司知砚微笑着,在她面前半蹲下来,与她平视。
“只要我们不把祂当作神明,祂就只是一个强大的敌人。”
“我不会顺应祂的规则,去完成任务、诛杀诡异;也不会去走上祂为我们规划的道路,彼此厮杀,争夺【眼】与主神继承之位。”
“我要如您一般,砸碎命盘,在满地的狼藉与碎片中,拼出一条路来。”
司知砚的声音一如往常,娓娓道来,温柔平和。
“我不打算欺瞒您,和子小姐。我没有必胜的把握。如您所见,我甚至不能肯定我的判断是对的,也从未对主神造成过真正的伤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您如果从此转身离去,可以继续在这片土地上活下去;与我同行,则踏错一步,就是魂飞魄散。而我唯一能给您的承诺,就是:我会尽我所能,确保每一个人的努力,每一次牺牲,都是有价值的。”
“哪怕我失败了,我所留下的经验,也将成为后来者引路的信标。不知多少年后,总有后人会继承我的知识与遗产,就如同我继承前人的遗产一般。”
“我已经做好觉悟了,和子小姐。”
“您的选择呢?”
——您的选择呢?
一瞬之间,无数的画面如同潮水一般涌上来。父亲再也不会到来的回信,巫女姐姐们惨死的扭曲肢体,喜爱的鸟儿小小的血肉躺在手心里,那一日遮天蔽日的云雾中,妹妹陌生又可怖的脸……主神降临以来,苦难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刻,那些鲜活的痛苦、鲜血和浪潮,汹涌地泛起风浪,将和子吞没了。
和子再也没有说出任何一句话,她理平自己的和服,用属于巫女的、最高的礼节,向司知砚躬身一礼。
这个礼节的名字,名为【虔信之誓】。
曾几何时,值得天脉女献上信仰与全部忠诚与生命的,只有天满神社大殿中央,恢弘威严的【天脉天命】规则本身。
而现在,和子面冲的,是与她平等对视的农场主司知砚,与他身后晶莹的窗,上面映着她自己的轮廓。
【这幅残躯,如还能为您的伟业所用,是小女毕生的荣幸。】
“很好。”司知砚微笑着扶起她和子,伸出手,与她一握,“合作愉快。”
嗡!
周围的地面上,突然腾起一阵红色的光芒。星星点点的红色光点,如同萤火虫般腾起,将二人包围。
司知砚有些诧异地向周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