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的天空中,渐渐裂出一道天隙。
天地依然暗无天日,周围依旧冷得彻骨。唯独翻涌的金光,好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BUG一般,正在一点一点浮现。
地平线濒临消融,天地正在劈开,恭迎它真正的主人。
直到那翻滚着的金光普照大地之时,那个常人难以直视的、灿金色的生物,终于出现在了天际线的尽头。
祂有多大呢?
几十公顷?几千万米?亦或是如太阳一般,已经不可计数?
没有人知道。
哪怕祂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也没有人能够说清楚,【主神】究竟是什么形态。
祂像神明,像是一个域外的生命,又像是一种规则,像是一团光本身。
那光是那样的夺目,好像一团太阳,又好像流淌的金线,丝丝缕缕,从天穹的裂隙下垂逸散,在昏沉的世间流淌。只要看上一眼,就会在刺痛中惨叫着瞎掉眼睛。
明明是光,却没有半点让人心情舒畅的光明之感,更没有一丝半毫的热度。单是祂展露在天空尽头,就让人不自觉地脊背发凉,就像是注视着某种即将爆破的、极其压缩的能量,控制不住地想吐,颤抖,站都站不起来。
这是弱小生物在强者面前的本能。
只有一件事、是能够确定的。
祂在流淌。
巨大的、难以描述的金光,正在从天穹之外,慢慢地探出来。
祂没有五官、好似也没有肢体,只有宛如实质一般的光。
那是触须吗、还是液体?
没有人知道。
人们唯一知道的事情只有,
这一刻,【主神】、降临于世。
祂的肢体缓慢地流淌向大地,如祂所料,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大地之上,【海选】的黑影徘徊着逐渐蒸发,只余一片焦土与废墟,苍茫的山脉连绵起伏,空无一物,只剩下天经地义的一片死地。
除了一个人。
尼德霍格曲着一条腿,高坐在山巅。
群山层层环绕,他就坐在群山之巅,靠在树梢上,龙翼垂在身后,仰起头,金红色的竖瞳迎着灿烂的金光。
在这样的辉光面前,龙的竖瞳也像是可笑的东西了。剧烈的光对他的眼睛造成了难以描述的创伤,虹膜撕裂着沸腾,灼热的鲜血混着眼泪流下来。
可是尼格霍德一步也未退,不肯偏过半点目光。
他近乎偏执地仰着头,死死地凝视着天空中逐渐下降的主神,充满鲜血的眼睛死死地张着,眨也不眨。
半晌,他说:“原来你是这个样子的。”
声音很压抑,没有波动的沙哑。
因为本不应出现在世界上,而甚至不被【天选者排行榜】收录的,名副其实的候选者第一名——【尼德霍格】。
他是因熔炉计划而来到这世界上的试验品,是拼尽全力也未能满足任何人期待的生物废料,是活着不如死去的跨国通缉犯,也是将一个孩子带回人间的救世主,一条农场阁楼上盘踞的恶龙。
在曾经无数个崩溃的,歇斯底里的无眠的夜晚,尼格霍德曾经无数次跪在床头,掐紧自己的心脏。
无人知晓的野地里,当指尖陷进淌着血的小麦色的肌肉里,他曾经无数次徒劳地诘问过这场游戏——
凭什么要将我诞生于此?凭什么要给予我无数次死去复生的力量?凭什么我还不能死?
为什么呢?
没有人能回答他,饥荒游戏无声地运行着,舔舐他逐渐愈合的伤口。
后来,尼德霍格已经不再怨了。再后来他也不想死了。可是这个问题早就已经深深刻在他的骨髓里,一笔一划都带着淋漓的血肉,忘不掉。
为什么呢?
不过现在,尼德霍格已经明白了。
在和他的小孩说开之前,他短暂生命十几年如一日沉郁的痛苦,生死别离,爱恨痛楚,恨而不得……都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这一团金光、需要现在这一刻。
主神需要一个,在祂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的,【胜利者】。
尼德霍格缓缓伸出手,猩红的巨剑就这样出现在他的手中,熔岩混着眼角干涸的血泪一起流淌,滴落在烧焦的带上。
他死死地仰着头,喉结滚动,龙翼猛地展开,遮天蔽日。
周身的罡风呼啸,狂风点燃烈焰,迎着尼德霍格迎面而上的背影,和用尽全身力气、劈下的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