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谕喝酒的方式,极其骇人。他仿佛不是在品尝美酒,而是在灌下穿肠毒药一般,几乎是顷刻间,一坛千年醉仙酿便见了底。他又取出更多的酒,各种各样,有温和的灵果酒,有暴烈的烈焰烧,甚至…还有几坛连墨渊看了都眼皮直跳的、散着诡异气息的魔酿!
他似乎想用这世间最烈的酒,来麻醉自己,来冲刷掉脑海中那张越来越模糊的笑颜,来填补心口那越来越巨大的空洞!
墨渊起初还想劝几句,但看到凌谕那近乎自虐的神态,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默默地陪着他喝。他知道,有些痛苦,或许只有醉了,才能暂时忘却。
然而,以凌谕如今道术境的修为,肉身与神魂早已凡脱俗,寻常灵酒,根本不可能让他醉倒。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同。
或许是心神激荡之下防线大开,或许是他潜意识里根本不想保持清醒,又或许…是那与妍小妤感应断绝的瞬间,对他造成的冲击实在太大。
渐渐地,凌谕的眼神开始变得迷离起来。他喝酒的动作慢了下来,身体微微摇晃。他开始低声呢喃着什么,声音含糊不清,但墨渊依稀能听到“小妤”、“为什么”、“回来”…这样的字眼。
终于,在不知喝下第几坛酒后,凌谕身体一晃,手中的酒坛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整个人向后一仰,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双眼紧闭,呼吸变得沉重而均匀。
他…醉了。
自踏入修行之路以来,凌谕第一次,真正地醉了。
墨渊看着好友醉倒后依旧紧蹙着眉头的睡颜,看着他眼角那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湿痕,心中百感交集。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在凌谕身上。
“兄弟…放心。”墨渊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就算你不让老子明着帮忙,老子也绝不会袖手旁观!弟妹…老子一定会帮你找回来!”
夜色渐深。洞府内,酒气氤氲。一个醉倒在往事的深渊里,一个守候在友情的誓言旁。
而此刻,在遥远的流云古城,妍家府邸内。
妍小妤的生活,似乎真的恢复了正常。她的脸色日渐红润,笑容也多了起来。她开始重新打理家族部分事务,与族中姐妹说笑,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
只是…一些细微的习惯,却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用膳时,她会下意识地将桌上最鲜美的那盘灵鱼,往自己左手边空着的位置推一推,仿佛那里应该坐着一个人。推完后,她自己都会微微一愣,随即失笑摇头,将盘子拉回。
修炼遇到瓶颈时,她会不自觉地抬头望向窗外,仿佛在等待某个人来为她解惑。等了片刻,才恍然回神,自嘲地笑笑,继续埋头苦思。
夜晚入睡前,她总会在床榻的里侧,留出一大片空位,仿佛…习惯了有人睡在外侧守护。直到某天丫鬟整理床铺时好奇问起,她才惊觉自己这个莫名的习惯,连忙让丫鬟将被褥铺满。
这些细微的异常,如同水面上泛起的涟漪,很快就会消失,仿佛从未生。妍小妤自己也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但转念便将其归咎于重伤初愈后的心神不宁,不再深究。
她的记忆中,关于“凌谕”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一切,已经彻底模糊,如同被橡皮擦去的铅笔字迹,只留下一片空白的痕迹。
只是…在她心湖最深处,那被强行冰封的角落里,似乎总有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在不甘地询问:
这里…原来…是不是…应该有一个人?
但这个声音,太微弱了,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刚刚升起,便被那无处不在的冰冷与遗忘,彻底吞噬。
她轻轻抚摸着胸前那枚父亲新送给她的、能够宁心静气的暖玉,脸上露出一抹恬淡而…空洞的笑容。
新的一天,阳光正好。她觉得,自己已经彻底走出了那段莫名的阴霾。
却不知,那并非阴霾,而是…被她亲手遗弃的、生命中最灿烂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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