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紧时间,鸟儿!”她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走到了教室中央,将课桌轻轻推到墙边,清出一小片空地,“最后一次排练。”
我放下书包,看着她在那里忙碌,心里那点刚刚被压下去的紧张又悄悄探出头。最后的排练。这意味着,能修正错误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别愣着,”她回头看我,眼神锐利,“过来。我们从第二幕,杀手第一次试探那里开始。你最容易在那里软下来。”
我依言照做,走到她面前。空间狭小,我们之间的距离被压缩到极致,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呼吸带来的细微气流。
“开始。”音羽的声音沉了下来,脸上的表情瞬间切换。
她微微眯起眼,嘴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整个人的气场变得疏离而危险。
那是杀手的样子。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将自己投入管家的躯壳。垂下眼眸,调整呼吸,让肩膀呈现一个恰到好处的、恭敬又带着警惕的弧度。
“先生,您的酒。”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带着一丝刻意维持的平稳。
音羽,不,是“杀手”。她没有立刻去接那杯并不存在的酒。她的目光像无形的探针,在我脸上逡巡。
“你似乎很紧张。”她向前踏了半步,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气音,像毒蛇吐信。
太近了。
她温热的呼吸几乎要拂过我的额头。
我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跳动,剧本里管家的下一句台词卡在喉咙里。
理性的大脑在尖叫这是排练!
是表演!
但身体却本能地记录下了这种被侵入威胁的感觉。
“我……”我的声音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并非设计的表演,而是真实的反应。
“停。”音羽瞬间出戏,蹙起眉,“不对。鸟儿,ni的反应是对的,但这种紧张太被动了。管家不是害怕,他是在警惕,是像一只察觉到危险的猎枭,看似不动声色,实则肌肉已经绷紧,随时准备反击或周旋。你不能只是缩起来,你要用你的稳定的气息去对抗我的试探。”
她说着,伸出手指,不是碰我,而是悬停在我的锁骨前方,模拟着一种无形的压迫。
“感受到这种距离了吗?你的领域被侵犯了。你的反应不应该是退缩,而是…”她手腕突然一转,指尖带着风声快掠过我的颈侧,最终却只是轻轻捏住了我校服的领口,细致地、慢条斯理地帮我整理了一下,“…像这样,用更从容,甚至略带挑衅的动作,来重新确立边界。明白吗?”
我愣住了。
刚才那一瞬间,我几乎以为她要碰到我了,身体下意识地做出了闪避的预备动作,但她最终落下的动作却如此轻柔。
这种极致的危险与极致的控制形成的反差,让我头皮微微麻。
“明白了吗?”她又问了一遍,眼神认真。
我用力点头,心脏还在怦怦直跳,不过心领神会地点了头。
“没错!”她脸上绽开笑容,像是冰雪初融,“来,再来一次。”
我们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些关键的片段。
音羽像个最苛刻的导演,捕捉着我每一个细微的不足——一个眼神的游离,一句台词重音的偏差,一次呼吸与动作节奏的不匹配。
“呼吸!鸟儿,呼吸要跟着我的节奏走!我逼近的时候,你吸气要缓,要沉,表现出你在评估,而不是恐慌!”
“手指!管家的手指不会无意识地揪衣服,哪怕内心惊涛骇浪,他的姿态也必须是完美的!”
“眼神!看着我!不是看地板,也不是看虚空,是看着我的眼睛!你要从里面读出我的意图,而不是躲开!”
她不断地打断,纠正,示范。
有时她会直接上手,调整我的肩膀角度,或者用手指点在我的肋骨下方,告诉我哪里该绷紧,哪里该放松。
她的触碰带着明确的目的性,像在调试一件精密的乐器。
汗水逐渐浸湿了我的额。
精神的高度集中和身体的不断调整让我感到些许疲惫,但一种奇异的兴奋感也在血管里流淌。
我能感觉到,在音羽的引导下,那个角色,正一点点地从纸面上站立起来,血肉逐渐丰满,与我的神经连接得越来越紧密。
当我们将整个剧目顺完最后一遍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黑透,城市的灯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狭长而安静的光带。
音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地板上。
“可以了。”她说,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的满足感,“就这样吧。”
我站在原地,身体因为长时间的专注而微微抖,胸腔里却充盈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那些台词走位情绪,仿佛已经刻进了肌肉记忆里。
她看一眼手机,然后抬起头,仰望着我,昏暗中她的眼睛亮得惊人。
“鸟儿,”她轻声说,嘴角弯起一个疲惫又得意的弧度,“我们会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
我看着坐在地上的她,看着这片被我们临时征用、充满了我们呼吸与汗水的“舞台”,心中那份对未知的恐惧,似乎被一种更强大的东西取代了。
那是一种…想要和她一起,去征服一切挑战的冲动。
“嗯。”我应道,声音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