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疏能闻到凌曜身上极淡的,清冽的须後水味道,混合着一种冷硬的金属气息。
凌曜看着他低头喝水时露出的,一段白皙脆弱的脖颈,以及那随着吞咽动作微微滑动的喉结,目光幽深了几分。
随即像是被什麽烫到一般,猛地移开了视线,将水杯塞回他手里。
粗声粗气道:“自己拿好!”
云疏接过杯子,指尖不可避免地,与凌曜的手指轻微触碰。
一触即分,却仿佛有细微的电流窜过。
“谢谢。”
云疏低声道,捧着水杯,又喝了一小口。
凌曜哼了一声,没接话,目光却扫过云疏正在分析的数据屏幕,看到了那些关于能量频率的模型。
“看出什麽了?”他状似随意地问道,仿佛只是例行公事的询问。
“频率的基础模型……很有价值。但缺失的关键参数太多,尤其是……能量场稳定性的阈值,以及……长期负载的生物相容性数据。”
云疏斟酌着词语,既表达了进展,也指出了困难,没有过度暴露自己的兴奋,也没有隐瞒关键问题。
凌曜听完,沉默了片刻,忽然道:“能量场稳定性的部分原始数据,可能在‘塔耳塔洛斯’的早期建设档案里。至于生物相容性……”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冷硬,“帝国曾经用死刑犯做过初期活体实验,记录被封存了,保密等级比我刚才给你的数据更高。”
他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冷酷的语气,揭露了帝国可能存在的,黑暗的人体实验历史。
云疏的心微微一沉,握着杯子的手收紧了些。
虽然早有猜测,但被直接证实,依然让人感到不适。
但他也明白,凌曜告诉他这个,并非炫耀或恐吓,更像是一种,近乎坦诚的信息共享。
甚至暗示了获取这些数据的难度。
“我知道了。”云疏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波动,“我会……先从现有数据入手。”
凌曜似乎对他的反应有些意外,深看了他一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的目光,又落在云疏苍白的脸上,和那明显精力不济的状态上,眉头再次拧起。
“你的脸色比死人好看不了多少。”他的毒舌再次上线,“分析数据不需要你立刻把它刻进DNA里。躺下,休息。”
这近乎是命令了。
云疏确实感到一阵阵强烈的疲惫,和眩晕袭来,知道自己的身体已到极限。
他没有逞强,缓缓放下水杯,依言躺了下去。
凌曜就站在床边,没有离开,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那样看着他,目光沉沉,带着一种难以解读的复杂。
云疏闭上眼,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如有实质般落在自己身上,让他无法真正放松。
这种感觉很奇怪,不同于以往纯粹的监视和审视,反而带着一种令人心绪不宁的存在感。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却不似以往那般冰冷窒息,反而流淌着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氛围。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云疏以为凌曜已经离开时,却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语气似乎放缓了些许,甚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别扭的,像是关心的意味。
“……那个频率,”凌曜的声音有些生硬,“如果真的有用……帝国不会吝啬资源。”
这句话的含义太重了。
它像一个模糊的承诺,一个关于未来可能性的试探。
云疏的心猛地一跳,睁开了眼睛,看向凌曜。
凌曜却避开了他的目光,转身走向门口,只留下一个冷硬的背影,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一提。
“在你把自己彻底折腾死之前,最好能拿出点像样的成果。”
最後,他还是用一句惯有的嘲讽作为结尾,然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滑门轻轻合拢。
云疏独自躺在医疗床上,望着纯白的天花板,心中波澜起伏。
凌曜的话,像是在坚冰上敲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他依旧毒舌,依旧强势,依旧代表着帝国的利益。
但他方才那些别扭的举动,生硬的关心,以及最後那句近乎承诺的话,都在清晰地表明,他们之间的关系,正在发生某种不可逆的变化。
从纯粹的囚徒与掌控者,到被迫合作的同盟,再到如今,掺杂了更多难以言说的复杂情愫和默契。
云疏重新闭上眼睛,这一次,疲惫如同潮水般迅速将他淹没。
但在陷入沉睡之前,那个特殊的频率参数,和凌曜最後那句话,如同黑暗中的两颗微星,在他心底悄然亮起。
这一次,似乎不再只有他一人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