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苦难
云疏从深度的昏迷,与药物维持的混沌中,挣扎着苏醒。
意识如同退潮後裸露的礁石,缓慢而滞涩地感知着外界。
率先恢复的是无处不在的痛楚——肺部熟悉的晶体摩擦感,神经末梢産生的灼痛,以及身体深处那种,被彻底掏空後的极致虚弱。
随後是听觉,监测仪规律却冰冷的滴答声,静脉输液泵极细微的驱动声,还有自己沉重而艰难的呼吸声。
他缓缓睁开眼,视线花了片刻才聚焦。
纯白的天花板,冰冷的仪器屏幕,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特定药物的混合气味。
依旧是那间帝国星舰上的囚笼。
尝试移动手指,却只引来一阵肌肉无力的酸软,和监测仪细微的参数波动。
他放弃了,只是静静地躺着,保存着每一分微不足道的体力,感受着晶噬症那如影随形的侵蚀感,以及大脑深处,因强行破解“欧米伽”数据而残留的,仿佛被撕裂後的隐痛。
他还活着。
代价惨重,但还活着。
而且……
他混沌的思绪逐渐清晰,想起了昏迷前最後的情景——狂暴的数据流丶撕裂般的剧痛丶凌曜冰冷的下令声丶还有……成功破解後那惊鸿一瞥的丶关于“塔耳塔洛斯”VII扇区危机,和帝国高层冷酷决议的碎片信息。
心,微微一沉。
滑门无声开啓,打断了了他的思绪。
凌曜走了进来。
他依旧穿着那身象征权力与冰冷的墨黑常服,步伐沉稳,气势逼人。
他似乎刚从舰桥下来,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处理庞大事务後的冷厉。
但当他目光落在云疏身上时,那种惯常的,审视物品般的锐利,似乎淡化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难以解读的探究。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走到床边,目光扫过监测仪上,那些依旧不容乐观的数据。
云疏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如同实质,掠过自己苍白的面容,脖颈上脆弱的血管,以及被薄被覆盖的,几乎没什麽起伏的胸膛。
“看来帝国的医疗技术,还没无能到连一个病人都保不住的程度。”
凌曜终于开口,声音是一贯的冷硬,听不出什麽情绪,但似乎少了些之前的刻毒。
云疏极轻微地动了一下睫毛,算是回应。
他实在没有力气做出更多的反应,甚至连开口都觉得艰难。
凌曜似乎也并不期待他的回答。
他拉过床边唯一的一张金属椅子,坐了下来。
这个动作本身让云疏有些意外。
凌曜很少会在他面前坐下,更很少会这样,平视着他。
通常,他都是居高临下地发布命令。
“‘塔耳塔洛斯’的数据,”凌曜的目光重新回到云疏脸上,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但内容却惊心动魄,“证实了你的判断,也印证了雾隐星的发现。VII扇区的约束场确实濒临崩溃,并且,可能出现了非帝国势力试图连接的‘侧门’。”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云疏的反应。
云疏只是静静地听着,眼底没有任何波澜,仿佛早已料到。
“帝国的应对方式是最高级别的封锁和‘净化’预案。”凌曜继续道,声音里听不出他是赞同还是反对,“看来,对于无法理解或无法掌控的威胁,帝国的选择一向简单直接。”
这话里,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嘲讽。
是对帝国高层的?云疏无法确定。
舱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只有仪器运行的声音。
凌曜的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叠。
这是一个略带压迫感,却又似乎准备进行一场稍显“平等”对话的姿态。
“我看了你的部分资料。”他忽然转变了话题,目光锐利起来,“你的父母,都死于晶噬症。”
这不是一个问句,而是一个陈述。
一个冰冷的,揭人伤疤的陈述。
云疏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肺部那熟悉的刺痛感似乎骤然加剧,让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压抑的抽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