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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第1页）

第22章

休整了两日，在药膏和裴寂云自身的顽强坚持下，左腿的肿痛终于大幅消退，虽然行走依旧不便，但至少能够支撑一次谨慎的短途跋涉。加固後的“废墟”给了他们一丝喘息之机，但也如同一个警示，催促他们必须尽快行动。

这一次，他们准备得更加充分。除了常规工具，裴寂云还带上了高像素的相机和便携的取证袋，目标是寻找赵铭团队可能留下的现代痕迹。项羽则根据记忆和地图，规划了另一条通往九里山不同区域的路径，希望能找到新的线索。

夜色依旧是他们最好的掩护。电动车再次无声地滑入郊外的黑暗，只是这一次，车上的两人都清楚，他们不再是单纯的探索者，而是主动出击的猎手，同时也是别人眼中的猎物。

山林依旧沉默而深邃。有了上次的经验，项羽选择的路径更加照顾裴寂云的腿脚，行进速度虽然缓慢，却稳扎稳打。裴寂云咬紧牙关，将拐杖深深插入泥土，努力跟上项羽的步伐，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额发和後背。

“还能坚持？”项羽在前方低声问，没有回头，声音混在风里，几乎听不真切。

裴寂云喘了口气，扯出一个笑，尽管对方看不见：“放心，我的‘陆地冲浪板’……山地性能，经过认证的。”

短暂的沉默後，项羽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种古老的慨叹：

“昔年行军，亦有士卒负伤前行，其志之坚，令人动容。”

裴寂云愣了一下。这不是同情，而是……一种来自遥远时空的丶对同类坚韧精神的认可。他看着前方那个在黑暗中依旧挺拔如松的背影，忽然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并不像时间和身份所显示的那麽遥远。他们都曾在各自的“战场”上，拖着残破的身躯，为了某种坚持而前行。

“你们那时候……受伤了，怎麽办？”裴寂云忍不住问，声音在寂静的林间显得格外清晰。

“金疮药，烈酒，或烙铁炙之。”项羽的回答平淡而残酷，“命硬的，活下来。命数尽的，埋骨他乡。”

他顿了顿，又道：

“如你这般伤势，若在军中，恐难再上阵冲杀，但可为阵师，运筹帷幄，或训导新卒，其功不亚于斩将夺旗。”

这并非安慰，而是陈述一个事实，一个在项羽认知体系里，对伤者价值最直接的肯定。裴寂云听着，心里那点因腿疾而生的阴郁，仿佛被这直白却有力的话语吹散了些许。他第一次意识到，在这个古人眼中，他的价值并非由一条完好的腿来决定。

按照项羽的指引，他们来到了九里山西南侧的一片坡地。这里地势相对平缓，林木不如东北侧茂密，但岩石裸露较多。

“据此符指向，及地势判断，此间亦可能为埋藏之处，或为联络点。”项羽低声道，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周围。

两人开始仔细搜寻。这一次，裴寂云的重点不再是古老的遗迹，而是任何不属于自然环境的现代物品或痕迹。他强忍着腿上的不适，弯腰检查着岩石缝隙和地面。

功夫不负有心人。

在靠近一片裸露岩壁的下方，裴寂云的眼角瞥见了一点不寻常的亮色。他拨开杂草，发现岩壁底部，被人用红色的喷漆，画上了一个小小的丶不起眼的箭头标记！标记很新，油漆尚未完全干透剥落。

“找到了！”裴寂云压低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他立刻用相机从不同角度拍摄了标记和周围环境，然後戴上手套，小心地用取证袋收集了标记旁边的一点泥土和几片草叶，希望能沾上油漆微粒或其他微量物证。

“此非古物。”项羽看着那刺眼的红色标记，眼神冰冷。这证实了他们的猜测，对方确实在用现代手段标记地点。

就在这时，项羽猛地擡起头，望向坡地下方的密林深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

“有人！”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绝对的确定。

裴寂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立刻关掉了手电，两人迅速隐入旁边一块巨大的岩石阴影之後。

黑暗中，只能听到彼此骤然加速的心跳和压抑的呼吸。裴寂云紧紧靠着冰冷粗糙的岩石，感觉到项羽的手臂横亘在他身前，是一种完全保护的姿态。

下方传来了极其轻微丶却无法完全掩盖的脚步声和低语声。

“……确认是这里吗？赵教授给的坐标没错？”一个略显年轻的声音。

“坐标没错，但这鬼地方，雷达显示下面有异常，还得做标记，明天带设备来细探。”另一个声音听起来年纪稍长，带着不耐烦，“快点弄完，这地方邪门得很。”

是赵铭的人！他们果然在夜间进行标记工作，为後续的盗掘做准备！

裴寂云屏住呼吸，悄悄将手机摄像头对准声音传来的方向，调整到夜间模式，希望能拍到对方的身影。

下面的两人似乎只是在做最後的确认和标记，并没有久留的意思。脚步声和低语声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密林深处。

直到确认对方真的离开了，两人才从岩石後走出来。紧张的气氛稍稍缓解，但危机感更重了。他们与对手，在这片古老的山林里，几乎擦肩而过。

“他们明日会带设备来。”裴寂云看着对方消失的方向，眼神锐利，“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拿到更确凿的证据，或者……阻止他们。”

项羽沉默着，他弯腰，从刚才那两人站立的地方，捡起了一个小小的丶反光的东西——

是一个丢弃的烟蒂。他将烟蒂递给裴寂云。

裴寂云如获至宝，立刻用取证袋装好。这是极其重要的物证，上面很可能留有DNA。

“此地不宜久留。”项羽说道，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但那双重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幽深。

他看着裴寂云因紧张和疲惫而略显苍白的脸，心中那份因虞姬而産生的丶如同月光般清冷遥远的思念依旧存在，那是他灵魂的一部分，无法磨灭。但此刻，更清晰丶更灼热的，是想要护住眼前这个青年的决心。

这份决心，并非源于取代，而是源于一种全新的丶建立在共同经历丶相互理解和并肩作战基础上的羁绊。如同战场上，你会毫不犹豫地将後背交给值得信赖的袍泽。只是，这份对“袍泽”的守护之心，不知何时，已变得如此沉重，如此……不容有失。

回程的路显得格外漫长。收获的证据带来了希望，但近距离接触敌人的阴影也挥之不去。

回到“废墟”，天色依旧漆黑。

疲惫不堪的裴寂云几乎是被项羽半扶半抱着弄上楼。身体的接触在生死边缘的紧张之後，显得格外自然。裴寂云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下意识地攥紧了项羽臂膀的衣物，直到被安稳地放在床上，才後知後觉地松开。

项羽为他盖好被子，动作依旧干脆利落。但在转身离开前，他的目光在裴寂云疲惫闭目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复杂，有关切，有欣赏，有因共同冒险而産生的紧密联结，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丶超越了袍泽之谊的触动。

月光与火焰，或许并非不能共存，只是他还需要时间去读懂这团火焰带来的丶陌生的温暖。

裴寂云躺在黑暗中，腿上传来熟悉的酸痛，但心中却奇异地安定。他知道战斗远未结束。但这一次，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并非独自一人。有一个强大的丶可靠的灵魂，正与他站在同一战线，他们之间由信任丶理解和共同目标构筑的桥梁，正在变得越来越坚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