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一路沿向巷道,有年长的老者,有带伤的病人丶有身强体壮的男人,也有娇弱如花的女子,乍看却唯独缺少像阿妧这般的孩童。
顾钦道:“怎麽没幼童?”
小孩道:“年纪未满十四不得来欧阳神医家就医,他只管治十四以後的,据说是因为授他医术的师傅并未习成童医的疗术。”
排队等候的第一位是个年轻小夥,他走在满是鹅卵石的石路上,穿过长廊,两侧是种着鲜花的盆栽,通过尽头敞开门的屋子,身影就消失不见。
顾钦在门口站观察一阵,每个人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碗黑中飘绿的药汤,水面甚至还浮着因未泡软而上游的符纸。
药散发一股古怪的臭味,并不是白术丶当归所煮制散发出来的苦涩,而是像纸灰烧化时残留的气味,反正闻着跟药完全不沾边。
顾钦捏着鼻子,往高阡後边拢了拢,萍水镇民嗅觉多多少少有些失灵,一个个捧着药表情淡然,他光是闻味儿仿佛要被熏死倒地。
忽地,阿妧揪两下他衣袖,顾钦低头道:“怎麽了?”
只见阿妧一眨不眨盯着某个方向,神情慌张,眼睛瞪得又圆又大,她无力地拽着袖子,喃喃道,“我好像看见隐客。”
“什麽?”
隐客,令王家人灭门,让所有人深陷其中,玩弄高陆两府于手掌之间,甚至他连隐客的模样都是从阿妧口述中所得。
顺着阿妧眺望的方位,空无一人,顾钦怀疑是不是看错,未等他反应过来,阿妧率先跑了出去。
她速度极快,对于八九岁孩童而言确实是个奇迹;就像後面两个二十有馀的大男人未能紧跟她的步伐。
阿妧的身姿忽显忽现,视线逐渐模糊,顾钦感觉魂魄飞出天际,大口大口地呼吸透心凉的空气,耳朵尽是喘息,急促跳动的心跳令他无法冷静下来,大腿又酸又累,即使他拼劲全力,仍与阿妧相差很长一段距离。
死丫头飞这麽快想跑死我,等停下来定饶不了她。顾钦心道。
开足马力疾奔一两里,阿妧倚靠树干停歇,顾钦整个人虚脱了,一见人气眼红,绕着她转两圈,检查身上并无受伤,压下她的腰身,一巴掌拍上屁股,怒道:“别独自一人跑,万一隐客伤你怎办?吓我一跳。”
阿妧道:“你干嘛打我屁股?我娘都没打过我!”
顾钦道:“打你该!隐客什麽人,你什麽妖!连个头都没人家腿高就敢跟人拼命,活腻了?”
阿妧小声嘟囔:“等你来了,人早跑了。”
顾钦更怒一层,感觉自己心梗快要再犯,“你傻啊,高阡有隐索术,想要什麽样的人直接让他上手抓!”
阿妧垂下头不敢看他,嘴边却不服气道,“不早说,人早跑远。”
你也没问呐姑奶奶,一想到他辛辛苦苦把阿妧从瑄璜大宅救回来没几日就敢跟人拼命,顾钦整个人快要抓狂,又给她屁股来上一巴掌。
唰——四周寂静,只见墨绿绳端拴住阿妧的手腕,头顶的树叶落于地面,顾钦擡起头,高阡稳稳当当地站在树枝端,看模样脾气臭得不行,仿佛下一刻也要把他一通骂了。
阿妧瞧见高阡怒击冲天的俯视,颤巍地缩顾钦大腿後边,心觉方才顾钦骂她时的语气还算温柔。
高阡厉声道,“今晚烤鸡全宴,你吃白粥。”
阿妧吃一惊,“什麽?!凭什麽?”
顾钦叹气道,“你好自为之吧,凭他有钱。”
世事未料初入社会的阿妧终于体会到什麽叫做人间险恶,如今的生活还不如待在高府接受高家子弟的投喂。
顾钦看她魂不守舍的模样,有些担心,“这惩罚是不是有点太过?”
高阡也瞥他一眼,“如此有同情心,不如你与她一同受罚?”
顾钦想也不想般疯狂摇头,他可不要吃稀饭拌鸡汁,倘若只能闻鸡味连一口肉都不能碰,人活着还有什麽意义,不如一了百了一命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