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琦冷不丁道:“贷给你好去赌吗?”
占红星惊讶的看了眼邝琦,慌张道:“不是,我是还债用的。”他又伸出自己的双手,给邝琦看他少了小指和拇指的双手,他说:“我少了两根指头。再这样下去,不知道少的又是什麽。只要把这笔债还上就行了。有句话你听过吗?父债子偿,我也是不想连累占新荀…”
邝琦紧咬着後槽牙,表情冷厉,他真想给占红星一下子。到底是怎麽腆着脸说出这种话来的?
“你是他朋友,要不你跟他说说,就是贷一下,後面有钱我就还上了。”占红星说的颇为难,仿佛是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你知道那是利滚利的吗。”邝琦反问他。
占红星坦言说知道,所以自己会尽快还上,如果没有这笔钱,他只好天天在学校跟占新荀打商量了。
邝琦敛眸,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他问占红星,“你要多少?”
“五万。”
邝琦说知道了。
占红星像上班一样天天找占新荀,占新荀死不松口,占红星就这麽一直跟他耗着。因为占红星的缘故,占新荀现在跟邝琦联系的都少了。
邝琦手上有两万多,他回了趟家,找他妈借钱。他知道他妈手上有一笔钱,留着给他结婚用的,那都是她卖花一盆一盆攒出来的。邝琦毕业以後没跟冯明伸过手,他给冯明钱,冯明也没要过。
这是他头回跟冯明开口,在堂屋里,冯明面容沉静,邝琦说:“妈,借我三万块钱吧。”
冯明问道:“做什麽用的?”
邝琦解释说:“有个朋友出车祸了,做手术要用钱。”
冯明坐着没动,好一会儿,邝琦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她缓缓道:“前一阵儿你姐问我要钱,说要给她家那口子买拖拉机,我没答应。钱我给你,只是……别叫她知道了。”她就这一双儿女,邝红来找她要钱的时候,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家里有多不容易,买了拖拉机,多少能赚点钱。冯明心怎麽不是肉长的,她疼这个女儿,与此同时,她也偏向小儿子。当母亲的总是要先去疼小的,尤其是小的又是儿子。好像女儿长大了就不再是自己亲生的。她一度就要松口了,想到邝红那个脾性不定的丈夫,不知道是不是他打发邝红来要钱,她也就没给。邝红走时很生气,说自己再也不来了。冯明知道她是在说气话,但又有什麽办法,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邝琦到底是把那五万块钱给占红星了,在没有告知占新荀的情况下,他跟占红星签的是协议,申明自己借出这笔钱不收取任何利息,但借方要在规定日期内分批还。并要求占红星不许再找占新荀。占红星在白纸黑字上按手印儿,盖自己刻的印章。这年头,人人都有自己的刻章。
占红星拿到钱以後当天就回去了,占新荀还纳闷他怎麽不来了,直到接下来好几天的太平,他才隐约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邝琦这事做的也是欠考虑了,不像他的性格,尽管他跟占红星签了协议,具有法律效益,占红星不还他是可以告占红星的。但如果占红星真的不还,他会去告占新荀的父亲吗?他要真跟占新荀在一起,以後就不见家长了?偷偷摸摸的过一辈子吗?那他又能因为那笔钱,把事情做绝吗。
占新荀在考试前一周回了趟家,找占红星,这时才知道邝琦借钱给占红星的事情。他知道後,简直怒不可遏!他就拽着占红星的领子,不顾贾云霞的阻拦,斥责道:“你怎麽能找他要钱!你这是勒索!”
占红星还在那里狡辩,说:“我没要,他自己给的。”
“钱呢!”占新荀额角青筋暴起,他剜着占红星,像要剜掉占红星的一块儿肉,占红星被他阴沉的视线吓到了,哆嗦说没有了。
贾云霞快被吓死,她拉占新荀,怎麽都拉不动。
“你再说。”占新荀恨不能掐着占红星的脖子,恶狠狠道:“拿出来,不然你别想出这个门。”
占红星本来真不准备给的,要不是看占新荀要跟他拼命,他只好把剩下的两万三千一百四十七拿出来,一分不少的给占新荀。占新荀问剩下的钱呢,占红星说真没有了,都已经用掉了。
屋外下起了雪,占新荀睁着红溜溜的眼睛,突然跪在占红星跟前。他这一跪,占红星跟贾云霞俱是一愣。他问占红星,说:“爸,你能不能别赌了?”
占红星看着自己儿子弯下的腰,不吭气儿。
占新荀从良久的沉默当中获得了答案,他站起来,眼泪落在水泥地上。木门被拉开,漫天的雪飞舞在他肩头,他在雪地里踽踽独行。如果说在此之前,他还对占红星抱有幻想,就像他还葆有天真,那麽在这一跪之後,他就再也不是原来的自己了。是占红星毁了他,毁了他原本平静的生活,他多麽想脱生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家庭之中,哪怕父母平凡,都是普通的工厂职工,或是农民,只要四肢健全,没有恶习,他都能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但人人都有自己的不幸,他的不幸就是占红星。
邝琦是在阳台看到占新荀的身影的,他早早拉开门,任穿堂风把屋里刮透。直到在楼梯看到占新荀的影子,他才开始埋怨占新荀怎麽走的那麽慢。占新荀像在风雪里冻僵了,神情木然,眼神空洞,脆弱易碎。
“这是怎麽了?”邝琦怔住。
占新荀从怀里掏出信封,像小砖块,那里面装着占红星还回来的钱,还差两万六千八百五十三。他给邝琦写了借条,邝琦看着力透纸背的字迹,一时晃了神。
“剩下的钱我会还你。”占新荀顿了下,蓦地开口:“请你以後不要再借钱给我爸,他是骗子。”
邝琦听见请字,心里一咯噔。这几天他总在想,自己这件事是不是做的不对,最起码要跟占新荀商量一下。可他知道,占新荀绝不会同意他借钱出去。那麽就要他眼睁睁看着占红星骚扰占新荀吗?
“知道了,这事是我欠考虑。你先进来吧。”邝琦拉他的手,像摸到雪团,冰的邝琦一激灵。
“我不进去了。”占新荀拒绝,他还要回学校。
邝琦抿唇,片刻後问道:“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占新荀掀着眼皮看邝琦,他不生邝琦的气,邝琦是为了谁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只是恨占红星。
“我不想他一直缠着你。”邝琦解释,他怕极了占新荀不领情,依占新荀的性子,不领情也是他活该,非要自作多情,好像这样对他们彼此都好似的。邝琦以前不是这样的人,最起码不会牵扯到金钱上,容易拎不清。他爱惨了占新荀,所以才会糊涂。
“他已经没救了。”占新荀说这句话的时候像在判占红星死刑。
邝琦一把将他抱住,占新荀冰的邝琦哆嗦了下,邝琦不肯撒手,占新荀回抱邝琦,他们紧紧相拥,仿佛除此以外再也不能攥到什麽。
“我再也不会自作主张了。”邝琦反思。
占新荀因为手太凉了而没有碰邝琦,他用冷飕飕的嘴唇亲吻邝琦的额头,说的却是,“我会把钱都还给你的,你放心。”
邝琦闷声道:“我不要听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