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着念着,这酒便又涩起来。可这样涩的酒,他却喝了十年?。
梅二先生也不知是否瞧见了他眼里的愁,叹道:“那孩子还跟在后头。”
以铁传甲的脚力,普通人是万万跟不上的,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孩子呢?可她却偏偏跟上了,根本不要命一样地?跟上了。
飘飞的愁绪骤停,李寻欢随着梅二先生的视线望过去。
即使大雪已?停,可冷风仍刀刀刺骨,她的纱衣被风吹地?翻卷,几欲纷飞。
她好似在艰难地?挪步,可双腿变换间?,竟能勉强跟上这疾驰的马车。
当?然,也因为这拉车人已?越来越慢下步子。
漫天雪白里,她看?起来细瘦孱弱的身子硬生生破开利风逆行,身形摇摇坠坠,每一步都要倒下似的。
梅二先生摇头道:“第一次见上赶着当?女儿的,连命都不要了。难道风流探花不仅女人喜欢,就连孩子都喜欢的很?”
李寻欢蹙眉道:“这孩子心思深,连我都摸不准她的心性。她对自己尚且这样狠,对别人只?会更狠。”
他直觉这孩子缠上自己,怕是心思不纯。他此次入关是为了故人,何苦沾惹这只?爱咬人的野猫?
况且。。。。。。李寻欢早已?不是曾经那个?探花冠群芳的青年?公子了。
他的眸子黯淡下去,如?今谁靠近他,恐怕都要倒霉。
一生至此,他对不起的人实在太多了。
她的腿早已?冻得没了直觉,只?不过凭着一股劲儿吊着罢了。
李寻欢没有?看?错,她确是个?犟骨头。
但骨头再犟再硬,也终究是人骨。
她的腿已?经软绵无力,彻底不听使唤了。又一阵狂风扫过,她身体一晃,直直向前扑去,重重跌在了雪地?里。
雪水顺着早已?湿透的衣衫层层漫进来,剔骨刀一般割着她的骨肉。
她‘嘶嘶’喘两?声,挣扎着想爬起来,可任凭怎么?使劲儿,这腿仍动弹不得。
她遥望一眼那疾行的马车,又望一眼冻得麻木了的双腿。
回忆起那种心脏被活活啃咬、危及性命的痛,一种既焦虑又暴虐的情绪盈满胸腔,叫她忍不住攥起地?上的枯枝,蓦然狠狠往腿里刺进去。
不听话的东西。
为什么?都不听话?
枯枝深深插进皮肉里,血却早已?冻凝了,一星半点都流不出。
好在这种尖锐的痛终于叫她渐渐平静了下来。
大车的度已?无法?更慢,铁传甲终究不忍道:“少爷。。。。。。”
少爷一向心善,他虽明白少爷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可是她毕竟还是个孩子。
梅二先生也摇头道:“看?来这小鬼是打定主意缠上你喽!”
车窗外,那小姑娘冻得浑身青紫,手掌嵌进厚厚的雪层里,指甲都快要冻掉,却仍一步一步地往前爬。
和她狼狈不堪的模样截然相反的,是那双灼灼的眼眸。
她的眼白泛着剑刃的冷光,虹膜却像沸腾的琥珀浆液。你甚至能从她眼底瞧见烧山的烈火,层层的热浪几乎要将眼睫也燎焦。
谁都不得不信,若是不管她,她便要这样活活冻死在雪地?里。
到底还是个?孩子。
心中那道紫色的人影不知不觉间?又散了。
李寻欢神色难辨,须臾后,长长叹息一口,道:“让她上来吧。”
他一直以为自己吃软不吃硬,可没想到这种不要自己命的‘硬’法?,比软还要厉害。
这块又犟又狠的小骨头,活像是吃准了他会心软。
他苦笑,只?希望这块硬骨头以后莫要活吃了他,叫他后悔今天的心软。
听到少爷松了口,铁传甲终于露出笑意?,停下马车,大步往回狂奔。
若再慢上一步,他真怕这小不点就要冻死了。
遥遥见到那大块头的身影逼近,她终于垂笑出声,笑里都是得逞后的畅然。
等进了马车的内间?,她的这抹笑便被藏得很好了。
她天生就有?一种野兽般的直觉,多见他几眼,心里便愈清楚他喜欢什么?样的人。
纵使这喜欢的模样,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但是没关系,她可以学。
他不喜欢她,她就不说话,只?是冲他笑,眼睛亮亮的,很乖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