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然说,他感觉他是真的爱过傅岐。
但辛然说:“其实吧,傅总他和柳哥一样,都是金字塔尖上的人物,冷漠多疑又无情,是天生的掌控者,是上等人,是我们永远够不到的特权阶级,所以爱也白爱。”
辛然会问我,你爱傅总还是爱柳哥?我不说话,他就嘲笑我,说我脑子有病,像个疯子。
後来不知道什麽时候起,辛然就突然不憎恶我了。我挨打,他跪着陪我,有时替我挡几下,被棍子敲的满头血痂,血流下来进眼里,辛然说那瞬间他感觉像是瞎了。
他说,他不懂我在坚持什麽。
柳白楠在时,他就拉我的小臂,让我和他一起给柳白楠下跪,我不跪,辛然急的掉眼泪,“跪下,跪下就不挨打了。”
涣散的瞳孔里是柳白楠似笑非笑的表情,我血气上涌,挥开辛然,即使五脏六腑都在喧嚣痛苦,我也直起腰杆。
辛然的手簌簌地抖,半边脸肿着,是柳白楠打的,他问我,闻俞,你和闻瑕是不是一样都他妈的不怕死?
吐净嘴里的血腥需要全身的力气,我反手抹抹嘴,抓着柳白楠的衣领子故意去亲他,亲空了,柳白楠还是被恶心的够呛,他说,你他妈真以为你是闻瑕?!
他也抓我的衣领子,不过是摁着我的脑瓜子去撞墙。
辛然抱我的小腿,怕柳白楠真杀了我,但他力气太小,抱半天反倒被我挣扎的腿给踢远了。
辛然的样子总有些好笑,柳白楠扔下我,用鞋尖勾他的脸,笑了一会才说:“怎麽,情敌变战友?要不要给你放一首驼铃啊?”
辛然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断断续续,生怕给柳白楠昂贵的皮鞋弄上他的哈气。但总体,柳白楠对辛然是满意的,他放过他,转而对我道:“闻俞,你到底为什麽留在这呢?嗯?为了闻瑕?可是我也很久没见过她了。”
“是爱”,我纠正柳白楠,“我爱你,就像闻瑕也爱你,我们是双胞胎,我爱死你了。”
柳白楠嗤笑一声:“哦,爱吗?”
他转转手腕,语气温和:“小俞啊,那你猜猜看,是你先在‘爱’里说真话,还是先被……失手打死呢?”
他喜欢拍戏,更擅长演戏,语气从温和到遗憾的转变不消半秒钟。
“你死了”,柳白楠俯下身,正好遮住了我视线内全部的光亮,阴影拢起,他凑近我耳边,“傅岐怎麽办呢?”
我竭力控制脸上的肌肉,露出完美的微笑:“他爱咋办咋办,一个破産的废物,拿什麽养我?”
柳白楠挑了挑眉。
“你是这样的人?我不信。”
“你知道傅岐找过你很多次吗?来我这,求我让他见你一面。”
我说不出话,只能微笑,因为我怕一张嘴,心脏会从嗓子眼里掉出来。
柳白楠又掐我的脸,把我弯起的嘴角强硬抹平,随即招手,叫来几个人把我和辛然扔回住所。
辛然在床底下藏着祛疤灵,一边给自己的脸上药一边哭,我趴在床上止不住地发抖,听他哭的头更疼。
辛然哭的一抽一抽:“闻俞……你他妈真有病……你怎麽这麽抖?”
我紧紧闭眼,努力控制肌肉,但没什麽用。“我他妈害怕柳白楠”,我苦笑,“我真的怕他,我看到他那张脸就会止不住地抖……我真不想看见他。”
“那你还对他爱来爱去的。”
辛然拨开我的上衣,撩到脖子,我疼得只嘶哈,辛然骂我活该。他给我後背上的棍伤上药,一会说这一片是肿的,一会说那一片已经发青发紫。我能不知道吗?药膏摁在我身上,疼得我想滚到地上去。
“我要是你,我早回去找小傅总了”,看不见辛然的脸,但他的语气很是恨铁不成钢:“当这梁山啊,装什麽英雄好汉。”
我痛的动不了,只能眯着眼睛勉强跟他对话:“别乱摸哈,咱俩一个型号的别耍我流氓……哎疼啊,辛然!”
辛然冰凉的手指直戳我脊梁骨。
我败下阵来,咳嗽几声,带着浑身都在痛。我服软道:“找傅岐……人家傅岐又不欠我的,凭什麽连家事都要帮我解决,我可没那麽大脸。”
“但我还是觉得你的行为很愚蠢,很没有道理。”
辛然双手捧着我的脸,把我扭过去的头又轻轻扭回来,“闻俞,你是普通家庭里出来的孩子,你想不到他们有钱人的能量能有多高,你算不到他们做事有多绝,你知道蚍蜉撼树的意思吗?你现在是草履虫撼航母。”
我闭眼装死,无声抗议他把我比作草履虫。
“闻俞,你要听听我家的事吗?”
辛然有一身浸到骨子深处的好家教,有明显的天赋和优点,学什麽都快,做什麽都像那回事。我常羡慕他,之前也总忌惮他。
辛然一句话说完,停顿许久,我睁开眼睛看看他,怕他话说一半睡着了。辛然有些犹豫的目光逡巡很久,最终还是说了起来:
“我说了,你不能笑我,你得听完就忘,别替我记得,行吗,闻俞?”
我点头,心里却想着,要是你辛然听到我家的事,指不定谁先笑话谁呢。
“我家之前做生意的,小时候算个富二代,上学有司机送,放学有保姆照顾,放假了爸妈就带我和我哥满世界地旅行,高中之前走完了15个国家45个城市……那时候太幸福了,我现在想起来都感觉像上辈子的事情……闻俞,你说那些美好的事丶美妙的回忆会不会真的只是一场梦,只是辛然编出来骗自己的,是不是?”
我摇摇头。
“……可不知道什麽时候起”,辛然抹了抹脸。
“我爸开始赌博,把我大哥也带上道了,俩人一起就赌了半年,欠了九位数,手指头剁了三根半,我哥还被生生薅掉头发,现在一根儿都长不出来了”,辛然突然笑起来,“闻俞,你没见过我哥,你不知道我哥当年有多帅,高中他来接我放学,方圆百里全是小姑娘向他乐,但他现在成了没手指的秃老亮,门都不肯出。”
“一个亿的债啊,全靠辛然一个人还,这辈子也就这样了……闻俞,我不想活成这样,想干干净净的,想要一个真心爱我的人,就像小傅总爱你那样……闻俞,我没办法了,在柳哥这吃喝住不花钱,追债的也找不到我,每月有底薪,陪大佬还能多赚点,总之,我图钱受罪,理所应当的。”
他看向我,期待我说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