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车把你整醒了吧,不好意思啊!前面好像有个事故”,司机放下车窗,探头看看,又回头看看时间,发现是四点多。
“嘶,这时间点……够不吉利的。”
复健中心的蓝色标志看着不远,我拿出手机准备扫码付钱下车。
“哎,不是我贪你钱啊小夥子!你看,前面道封起来了,你走不过去的,得绕到西门,还是我给你送过去吧。”司机把表关了,蓝色光源下的唯一一点红色也没了。“你就按现在的车费给,剩下的算我送你的,你也不容易,大半夜还得往这地方跑……”司机说着,车空调上挂着的手机震动了几声。
“嚯”,司机惊讶呼道,“前面是有人跳楼了,这下可麻烦了。”
覆盖了大部分视野的无机质蓝色冷光,原来是来自不远处停靠的救护车。
司机干脆打开车门,自己站到车外面眺望。几条隔离带反着光,下过一点雨的湿冷夜风混着烧焦似的尾气味道,一股尖锐的血腥气直往人脑仁里钻,我示意司机把窗户关上。
“真可惜,好像岁数还不大呢——”
司机点了根烟,吸了一口,尾音和烟头红点被上升的车窗挤在外面,剩下的半句没听太清,我鬼使神差地点开手机,给宋烁发了消息。
[我:睡了麽?]
发完才想起来现在是四点多。
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突兀到好笑,我笑着收起手机,摇了摇头。
侧头的一瞬间车窗反射出我的表情,我停下摇头的动作,端详看着。怎麽脸这麽苍白?我摩挲起来脸颊,想让它们有血色一点。
叩叩——
司机敲了敲左侧的车窗,我俯身过去,降下一点。
“作孽哦”,司机在车窗与车门的夹缝里撂下几句话,“人死透咯,得收拾一阵了,我带着你绕开走吧。”
司机把烧了一半的烟头用脚碾灭,等烟味慢慢散开後坐回驾驶室。“在这的人经常有想不开的,动不动就跳一个,没办法,人家自己不想受罪了,也不想再拖累家里人。”
司机跟後面的车打了个招呼,缓缓调转车头:“……小夥子,你别多想,回去了睡一觉,今儿半夜的事就当是场梦,好好陪着家里人——哎!你干什麽去?!”
出租车转弯的一瞬间我忽地拨开了门,被弯度带着一阵踉跄,双腿不知从哪迸出一阵大力,竟隐约听见了骨头摩擦的嘎叽声。
心跳一声狠过一声,砰丶砰,胸腔和咽喉都在痛。地面也忽然开始晃,打摆子似的,我走远丶又走近,震耳的粗喘压抑不住狂跳的脉搏,我只剩被恐惧和绝望支配的馀地。
“那边不能过去!”司机的声音,匆匆的,一下子飘的很远,“…快……回来……”
“闻……”我感觉自己的瞳孔在扩张,什麽都看不清了。
“姐…?”我的太阳xue突突直跳,“……姐?!”
手机轻震,我收到了宋烁的第二条消息。
[宋烁:你来晚了,她死了]
眼球不受控制的向上移动,发出牙酸的咯吱声。我难以遏制地,又看到了我拼命拨开车门前的那一刻——
[宋烁:她又跳楼了]
……
尖锐的呜咽渗出来,我听不清是不是自己在哭。
隔离线内变成了无数的重影,血腥味骤然浓烈的呛人,胆汁翻涌起来,我突然想吐,却只呕出来一口腥血沫。
是谁先控制住了我?
被压死在後背的手掌变成难看的绛紫色,很痛,但慢慢地竟然就不痛了。
“别咬隔离线!松嘴!”
“这人是家属吗?!来人,来人管一下!”
“你冷静一点!”
冷静吗?
好,知道什麽人最冷静吗?死人。
闻瑕是死的,我也可以是。
我也可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