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含糊地说了句什麽,唇形却几乎未动。
如果不是我时刻警惕地盯着他,险些也忽略了这个细节。
辛然在说,救救我。
他背对着柳白楠,说的小心且谨慎,明明眼睫都在抑制不住地发着抖,他的喉结却能僵硬的不敢动。
他不敢让柳白楠发现。
我闭了闭眼,感觉辛然在这一瞬间变成了我。
曾经那个尚且茍活着的我。
傅岐没有多说什麽,转身出了门。
*
我保持着五米的限制,落在屋里,因为我想听听在傅岐走後,柳白楠会说些什麽。
那个自始便在我记忆里涌现的柳白楠,绝不可能是这样心软轻信的样子,他温文尔雅的状态下掩藏的是无限的狡诈与阴暗,他有很多的秘密,更有很多令人恐惧和生憎的手段。
这些,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磨平,只会慢慢堆积,更多丶更厚丶更坏。
柳白楠拈了个薄荷糖,拆开高档精致的糖纸,缓缓含进了嘴里。
辛然跪倒在他腿边,双手高高举着,替柳白楠接着垃圾。
柳白楠含了一会,问:“辛然啊,你刚刚,是不是和傅岐多说了点什麽?”
辛然浑身一僵,“没……没有。”
柳白楠二指举起糖纸,晃了晃,随即便松了手,淡淡地看着辛然满脸慌乱地去接那废张。
柳白楠似笑非笑:“辛然,你知道欺骗我的代价。”
辛然垂起头:“不敢。”
他在两个字说的快速而果决,生怕慢一点就引来柳白楠的怀疑。
柳白楠却只是看着他,眼里什麽情绪都没有。
蓦地,他站了起来。
柳白楠攥住了辛然的手腕,掰着他的手指,想将那块已经成团的糖纸再慢慢扣出来。
辛然很怕他,不想抵抗他的力度,顺着他的手慢慢张开自己的掌心,却被柳白楠又一巴掌打偏了头。
大概是牙齿咬破了唇腔,我看见辛然嘴角缓缓流出来血。但他不敢擦,甚至不敢呼吸出声。
“不怪你留不住傅岐”,柳白楠自顾自说着,“你比闻俞差远了。”
“打了闻俞那麽多次,他一次都没服过软,甚至连哆嗦的时候都没有——打的轻,他就闭着眼,一声不吭,好像那棍子和鞭子从来没有落到他身上,打得重呢,他就用那双都是仇恨与厌恶的眼睛盯着你,狠狠盯着你,就好像这样,他就能不疼似的。”
“可你呢,辛然,只是一个巴掌,你就吐血了?”
辛然慌乱地擡手,沾满血的手背被他藏在了身後。他讨好道:“柳哥,辛然会努力的。”
我也不知道他这句“努力”的终点是什麽,是努力成为挨揍不吭声,还是努力成为吐血不明显。
但不管以上这俩选哪个,我都想劝劝辛然,努力的很好,下次别努力了。
辛然很快给了我答案:“……会努力成为闻俞的。”
我:……
成为我?
我看你这揍还是挨的少。
我突然没了再听下去的兴致,刚想飘回傅岐身边,馀光里却见柳白楠的手机屏幕亮了,下一秒铃声响起,屏幕上显示个极熟悉的号码。
他瞥了一眼,很快接通。
电话里传来闻保东的声音:“喂,喂!是柳老总吗!”
这个土气的称呼让柳白楠的眉毛不满的蹙了蹙,他应了一声。
闻保东说:“柳老总啊!您让我们去告那个大公司的老板,我们倒是去了,可人家说这是正当防卫,我们告不赢的,这怎麽办啊!早说好我们能拿到钱的,现在也没个结果!柳老总,您可不能骗我们!”
柳白楠彻底拧起了眉:“不给钱就找几个人去世钊闹,拉横幅举遗照,擡着闻俞的尸体去,这点事还需要我教你?”
闻保东那边安静了下,不多久,他继续嚷道:“仔仔已经火化了!火化了!骨灰都不知道叫哪个混蛋给偷走了!”
“偷走就偷走吧……反正我们老闻家的祖坟也不能葬下这麽个喜欢男人的脏东西!柳老总啊,你说我们怎麽这麽惨!早些年我那不争气的婆娘生不出男娃,害得我老娘吃不下饭丶睡不起觉,好不容易有了仔仔,我们是什麽好的都不舍得吃丶不舍得用,全都给他留着,辛辛苦苦拉扯大,他倒好!喜欢男人!恶心死了!真不知道我老闻家是遭了什麽孽哟!”
我听闻保东的声音,感觉他的中气比我家身娇肉贵的傅小岐都要充足。
该死的不死,人间一大憾事。
柳白楠显然没有听废话的耐心,他打断闻保东,告诉他想要钱就去世钊闹,闹的越狠才能得的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