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没戴手套的手。
手指纤细,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短,但边缘有些毛糙。指尖悬在血水上空几厘米。
没碰。
只是感受着那蒸腾的、带着死亡温度的气息。
“死者为Beta,三十岁左右。身份不明。致命伤是颈动脉被利器割开,干净利落。死亡时间大概在凌晨两点到三点之间。”法医的声音隔着口罩传来,平板无波。
“现场被雨水破坏严重,有价值的痕迹不多。初步判断是…黑帮寻仇?或者抢劫?这一带很乱。”
“寻仇?”爱音轻轻重复,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别的什么。
“抢劫?”她出一声短促的、近乎嗤笑的气音。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墙壁上那个几乎看不清的刻痕。
然后,转向垃圾桶旁那个被踩扁的烟盒。
一个本地很少见的进口牌子。
贵。
不是这种地方的小混混抽得起的。
接着,她的视线落在死者蜷曲的手指上。
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甲缝里。
一点点…非常细微的…蓝色纤维?
“警官,”爱音没回头,依旧盯着死者的手,声音提高了些,带着一种奇特的、不容置疑的韵律,那点俏皮感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锐利。
“麻烦让鉴识课的人,重点检查死者右手指甲缝。还有,垃圾桶旁边那个烟盒,别漏了。另外,巷口对面那家便利店,门口应该有监控探头对着这个方向,虽然角度可能不好…凌晨两点到三点,所有进出这条巷子的人,尤其是…穿着深蓝色工装外套的人。”
女警愣住了。
法医也停下了动作,看向爱音。
现场其他几个警察也投来目光。
爱音终于站起身。
动作依旧缓慢,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感。雨水顺着她的梢滴落,滑过镜片。
她掏出烟盒。一个最便宜的牌子。抽出一根,叼在嘴里。
然后,摸出了那个打火机。
黄铜外壳。
上面雕刻着繁复而优雅的山吹色金黄色花纹,在阴雨天昏暗的光线下,依然流转着一种格格不入的、近乎奢靡的光泽。
“嚓。”
一声轻响。
橘黄色的火苗跳跃起来,映亮了她苍白的下半张脸,和镜片后那双骤然变得异常锐利、仿佛穿透了雨幕和死亡的银灰色眼眸。
她点燃了烟。
深深吸了一口。
劣质烟草的辛辣混合着肺部残留的酒精,带来一阵眩晕的刺痛感,却也让她空洞的眼底,短暂地燃起一丝活气。
烟雾从她唇间缓缓吐出,融入冰冷的雨雾。
“不是寻仇,也不是抢劫。”她的声音透过烟雾传来,清晰,冰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疲惫。
“是处决。‘灰狐组’的清洁工干的。手法很标准。灭口。死者…”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或者只是单纯地感到恶心。
“…是个‘信鸽’。身上带着不该带的东西,或者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被现了。”
死寂。
只有雨声哗哗作响,敲打着地面、垃圾桶、警车的顶棚。
女警张了张嘴,想反驳。但看着爱音那副笃定到近乎漠然的神情,看着她指间那枚在雨中也稳稳燃烧的山吹色火苗,话卡在了喉咙里。
法医的眼神变得凝重起来。
爱音没再看他们。
她转过身,风衣下摆带起一小片水花。
“这个案子,”她背对着警戒线和闪烁的警灯,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雨幕,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颓废的权威感,“还有最近几起‘黑手党作乱’的案子,都交给我。你们…别碍事。”
她叼着烟,双手插进风衣口袋,像一道湿透的、摇摇欲坠的灰色剪影,一步步消失在巷口弥漫的雨雾中。
————
门锁出生涩的呻吟。
爱音用肩膀顶开公寓的门。
一股混合着霉味、烟味、过期食物和浓烈酒精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是走进了一个被遗忘的、正在缓慢腐烂的洞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