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封的边界
立春的雪来得猝不及防,把刚冒芽的柳枝又裹回了素白。我抱着一摞画材从美术教室出来,在走廊拐角撞见郑翊明和周曼琪。
周曼琪正踮脚给郑翊明递保温杯,指尖擦过他的手腕,笑得眉眼弯弯:“我妈煮的姜茶,你胃不好,喝点暖暖。”
郑翊明接过杯子,说了句“谢谢”,目光却越过她的肩膀,落在我身上,像被烫到似的迅速移开。他的校服袖口沾着点褐色的污渍,是姜茶泼溅的痕迹,透着种刻意的亲近。
我面无表情地走过去,画材桶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像在划清一道无形的边界。
“栀夏!”郑翊明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切。
我没回头,脚步声敲在水磨石地面上,坚定得像敲在冰面上的锤。
自从班会课那次摊牌後,我们彻底成了陌生人。
他换了座位,搬到教室最後一排,紧挨着周曼琪;他不再去图书馆靠窗的位置,改去了自习室最角落;他甚至绕开了去食堂的近路,宁愿多走十分钟从操场边缘过——仿佛只要看不见我,那些被戳破的僞装就不算存在。
周曼琪却像得到了某种许可,变本加厉地在我面前刷着存在感。
她会拿着郑翊明的物理笔记在我面前晃:“翊明的字真好看,比你的笔记清楚多了”;她会在体育课自由活动时,故意挽着郑翊明的胳膊从跑道经过,笑声甜得发腻;她甚至跑到美术社,假惺惺地问:“栀夏,你说我学画画会不会太晚?翊明说我手指长,适合握画笔呢。”
林溪每次都想冲上去怼她,被我按住了。“没必要。”我蘸着颜料调色,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天气,“跳梁小丑而已,多看一眼都是浪费时间。”
话虽如此,心脏还是会在某个瞬间抽紧。比如看到郑翊明帮周曼琪讲解错题时,侧脸的专注和当初教我时如出一辙;比如听到他低声提醒周曼琪“别碰热水,你上次烫伤还没好”,语气里的关切和曾经叮嘱我“别总熬夜”时一模一样。
原来那些我以为独有的温柔,不过是他随手就能给别人的施舍。
物理竞赛集训营的名单下来时,我和郑翊明都在列。开班那天,辅导老师按成绩排座位,我们被分到了相邻的桌。
他拉开椅子时,椅腿在地上划出长长的刺耳声。我把笔记本摊开,刻意往自己这边挪了挪,手肘抵着桌沿,像筑起一道无形的墙。
整整三个小时,我们没说一句话。
他的笔尖在草稿纸上飞快演算,我盯着自己的错题集,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只有在老师提问时,我们的声音偶尔会在空气里碰撞,又迅速弹开,像两块互斥的磁铁。
中场休息时,周曼琪抱着两瓶可乐进来,径直走到郑翊明身边,把其中一瓶放在他桌上,瓶身还带着她手心的温度:“翊明,我听老师说你进集训营了,厉害啊!”
郑翊明“嗯”了一声,没擡头,手指却在可乐瓶身上轻轻敲了敲——那是他以前收到我递的水时,会做的小动作。
我的笔尖猛地顿住,墨点在纸上晕开一小团黑,像块化不开的疤。
“沈栀夏也在啊,”周曼琪终于注意到我,笑得假惺惺的,“你物理不是挺好吗?怎麽刚才老师提问,你都没举手?”
“关你什麽事。”我合上书,起身就走。
“栀夏!”郑翊明又在身後叫我,声音里带着点烦躁,“你就不能成熟点?”
“成熟?”我转过身,看着他,突然笑了,“在你眼里,成熟就是看着你和背刺过我的人卿卿我我,还要笑着说‘祝你们幸福’?郑翊明,你的成熟标准,未免太廉价了。”
他的脸色瞬间涨红,握着笔的手指关节泛白:“我和她只是……”
“只是什麽?”我打断他,目光扫过桌上那瓶可乐,“只是她对你嘘寒问暖,只是你对她关怀备至,只是你们在我面前表演‘纯洁友谊’?”
周曼琪拉了拉郑翊明的胳膊,眼眶红红的,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翊明,算了,是我不好,不该来打扰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