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奴作婢
故而当时的态度,是予取予求,要什麽便给什麽,好令斛律光欣然以为得建奇功,可以写书回报洛阳,促成此行。
待到得他上路,发现不是那麽回事,便已经晚了。
等到了洛阳城外,北羌宣布一统天下,改国号为魏的登基大典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便已无暇顾及使团阵容是否齐整,规模是否隆重,只能接受现今这个模样。而斛律光到了这时候,便只能被迫站在南朝这边。
但若入了斛律光的王府,只要他从公仪休两人的近在咫尺的威胁下一脱身,便很难想象他会以何种手段报复这些人。
无论怎麽说,现在已经到了斛律光的地头。不仅宁王府是龙潭虎xue,整个洛阳城,都是北羌军重兵布防之地。
接近城头时,阿秋便已感受到了北羌军的强大震慑力。
洛阳城雄伟壮观自不必说,城墙既高又厚,连护城河亦宽阔远过建章绕城之水。
城头劲弓强弩密布,监守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来回巡查的不仅有步兵还有马队,守卫的士兵人人满脸凶横,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有汉人背着布匹丶鱼篓进城售卖的,被人推倒地上,东西翻了一地,被毫不客气搜检,确定没有油水之外,方才让人进去。
但到得傍晚他们卖了东西,收得银钱出来时,怕便不是这般容易了。
阿秋他们有狼卫和斛律光这张虎皮罩着却不必担忧此事,狼卫队长向城门口打了个招呼,便轻松进入城中。
进入城门後,阿秋虽然垂帘坐于车中,却仍不时掀帘窥探洛阳市井风貌。
她一直生长南朝,从未到过中原,亦曾听人夸道曾经的洛阳,风烟鼎盛,人物繁华,高墙大院,充满如今只有画图中才能见到的王都气象。
但一瞥之下,只觉得心情更为沉重。
不要说昔日繁盛的王都了,气象连如今的建章一半都比不上。
往日高大的石头城墙丶夹巷是烧不坏的,故此犹存,却处处可见斑驳烟熏火燎痕迹。
两侧原本鳞次栉比的商铺,如今十个倒有七八是空的,馀下的也不过是茍延残喘,一派萧条情景。全然不同于建章内商行家家精神抖擞,争着办货拉客的景象。
洛阳城内商业虽不兴,大街小巷却处处可见兵强马壮的五胡军兵,监督着汉人民衆修缮工事及房屋。稍不合意,便是鞭子挥下,惨嚎声起。
阿秋看到此情此景,这一刻方才深深明白一个道理:城因人而兴,而破坏远比建设容易。
五胡部族长久以来的生存方式,便是抢劫而非生産。在草原漂流依水草而栖的日子,已使得他们习惯不去囤积和积累,也无所谓管理和抚民。所有的生活优越舒适,都建立于对其他民族的奴役。
在来之前,她或者还对新的大一统王朝存有希望。毕竟见过斛律光的翩翩谈吐,又有曾经的师尊万俟清先入为主的印象,她以为经历了这些年的融合,北羌人果然已经汉化颇深,由北羌来主导建立一个民族融合的文明王朝,也非绝不可行。
但北上的一路,几乎便是心死的一路。
她绝不想生活在这样的秩序之下。
她也终于明白了以斛律光宁王殿下,北羌第二人的尊位,为何偏要以万金之躯,自告奋勇出使南朝建章。
因为若不曾亲眼见过两朝都城的对比,是无法明了其中差距的。何况斛律光自诩热爱汉家文明。
但最为可恨的便是,曾经的洛阳丶长安,都是汉文明巅峰鼎盛的代表,却偏毁于这些人之手。他却于事後反要跑到南朝建章,美其名曰学习观摩汉化遗风。
阿秋在车中如此想,孙内人在一旁也已瞥见了洛阳如今风貌,也是叹气,忧心忡忡。
一侧崔绿珠便小声地道:“我们献完舞便可以回家吧?这里虽然也是城里,可太荒凉了。我可不要留在这里。”
阿秋闻言,与孙内人相对苦笑。
她们又何尝想留在这里。
准确说,根本没有任何一个南人会想待在这里,接受异族统治的。
只是不得已。
车中妇女如阿秋等人都生出这般感慨,更何况经世治国的官员如公仪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