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卢昶的苦心经营之下,百里辽阔的岭南终于成了他的天下,其中艰辛,只有他知道。
当站于海上巨船之上,看着海面气势恢宏的水师,卢昶感叹人生难料。
十岁离开西北,他没有想过自己会靠这茫茫大海翻身,可心里也清楚,如今的成功更多的是时运造就,也明白积累如此深厚的家底并不是从此便可高枕无忧。
遥望西北,唯见海波荡漾,不知那边局势如何
杨复瑾矛头直指西北,李暮云不肯裁兵移民,他便命令并丶雁二州出兵北上,誓要震慑这位不听圣训的长公主。
二州将领都是杨复瑾的人,也早已对西北这块肥肉虎视眈眈,可惜,二州的士兵才到西北,羌人便联合其他游牧民族,踏过虎牢山,直袭虎牢关。
虎牢关距彭城百里远,若攻破虎牢关,不出十日,外族便可入侵西北首府。
杨复瑾给自己送来那麽多士兵,怎可放着不用,李暮云当即命令二州将领带兵西征。
雁丶并二州因有西北为屏障,不曾与外族作战,士兵都是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懒惰成性,军风不正,才上前线就喂了豺狼,二将退缩,不肯出兵,李暮云当即斩了二人人头,以振士气,待二州士兵消耗得差不多了,她才带兵出关,与敌一战。
沙场征战对李暮云来说是家常便饭,她与几个副将搭档默契,有的埋伏袭击,有的带头冲锋,无往而不利。
偏偏这次,不知是羌人的军师来者何人,熟悉她的排兵布阵,前面冲锋的范爽过于轻敌,一时不察落入敌人的陷阱,待李暮云後面包剿时,只能硬着头皮迎敌。
战场厮杀之时,李暮云不敢轻敌,这些骑兵不似戎人,异常勇敢,耐力更强,连日下来不见疲惫,反而愈杀愈猛。
曾经的羌人一直臣服于戎人战营,不成气候,什麽时候这般强壮了。
一时不察,竟让这麽一些羊儿长成了吃人的野狼,李暮云只想彻底收拾干净这些羌人。
她身上脸上全是血,有她的,更多的是敌人的。
肩上中了一箭,她掰断箭杆,一刀砍向敌人的头,身下的踏雪也跟随主人英勇作战,从未死的羌人身上践踏而过。
正在奋力作战,待察觉到有暗箭来袭时,已只能尽量侧开身子以免射到要害处,就在这时,一人从她侧边飞出,砍断了箭,手下动作就没停过,来人抽出箭头的箭,一箭射中了偷袭李暮云的羌人。
暮云眯眼一看,竟是秦子游!
战场情势紧急,来不及说些什麽,秦子游提起长剑,一剑划破喉咙。
他出剑果断,刀刀使在致命处,年轻有力,不见疲惫,到最後甚至是杀红了眼。
即便范爽中伏,可因士兵们作战勇敢,还是打退了羌人。
暮云收兵回营,范爽露着上半身,早已跪在她帐前负荆请罪!
她把长枪甩给副将,大步上前,第一件事就是朝范爽背上重重一踢,生生把人踢倒在地。
范爽赶紧又跪了回去,向她请罪。
一向与范爽交好的几个副将一同跪在她面前纷纷为其请罪,暮云轻瞟他身上的伤势,道:“滚去疗伤!”
衆将士知道她这是松口的意思,赶紧拖着范爽离开。
李暮云的怒气还没撒完,才收拾了范爽,便见士兵营地有一个雁州士兵蜷缩在帐子旁,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着什麽,似乎有些不正常。
她走近了,才听到他的念叨:“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杀人……”
来来回回就念叨着这麽一句话。
暮云打量他一眼,该是十七八岁的样子,面庞还有少年人的稚嫩,他整个人缩成一团,感知不到周围,依旧沉浸在战场上杀人的境地中。
这种士兵不是没有见过,都是些初上战场的年轻人,在他们上战场杀敌前,都怀抱着建功立业,扬名立万的期望,双手清清白白,顶多是杀过头猪,杀过只鸡而已。
等真正上了战场,看着自己熟悉的,不熟悉的人一个个倒在自己身边,血水淌到脚底下时,他只能扬起手里的武器,拼死一战。
内心不够强大的,侥幸活下来便会像这个样子,绷紧的神经松了之後,是走向另一个极端的崩溃。
可这是战场,羌人会立刻卷土重来,李暮云自问不是什麽温情的女子,只重重一巴掌打过去,揪着他的领子骂道:“你是羌人的奸细不成?上了战场还怕杀人?”
又是一掌甩去:“给老子清醒过来,要是让他们破了虎牢关,你全家人都要变成羌人的刀下魂!”
她带的西北边军早熟悉这位长公主凶悍的性子,当下也见怪不怪,治伤的治伤,磨刀的磨刀,唯有那雁丶并二州的士兵,被吓得不敢出声,看她的眼神如看那些羌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