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行一段路,突然听到一阵喧嚣声,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却还是勒紧缰绳,驭马停下,静婉仔细去听,顺着声音看去,老天!那小村子着火了!
不是一家着火,是一个小村子都着火了!站在山道俯视,火圈包围了村子,火圈里头火星点点,便是深夜,也能依稀辨别滚滚浓烟与浓浓夜色。
村民如小蚂蚁一样奔走嚎啕,静婉不再犹豫,转了马头往村子奔去。
领头那死士名申谢,只拦住了她:“姑娘不可前去,该是有山匪袭村了。”
静婉更不可能不去了。
崔东池只派了七八个人来接春来,这样大的火,可见盗匪人多,对付那七八个人不在话下,若春来真是被他们劫去……
静婉一下就想到从前在大佛寺上香时听到平都贵妇们谈论那被贼子劫走的小姐的遭遇,她心中发慌,那恶心感又涌上喉咙,却再不顾死士劝阻,骑马而去。
申谢如何肯让她犯险,留了一部分人守着她後,才带着另外一部分人下山救人。
她还是焦急,便也骑马跟上,只是答应不入村庄。
怕山中还有匪盗,她离得太远,出了事也不好相救,申谢便也允她一同跟来,只是到了山路口,便让她停在此处。
听着村里百姓的嚎哭声,静婉心急如焚,身下骏马感受到主人的不安,便只敢静静待着,一动不动。
她实在焦急,只下了马在路旁走来走去,时光如此难熬,把手心都掐红了,其实连半炷香时间也没过。
盗匪丶大火……哪样不是轻松要人命。春来不过是个姑娘家,如何应对得了。
静婉有些恨自己怎麽没把那染了毒液的簪子送给春来,尽拿些无用的东西去。
她恨不得要进村里找她,不知不觉往前走了两步,馀下的死士当然拦住了她,静婉知道自己进去只是徒添麻烦,也止住了脚,伸着脖子看着山下情势。
是死士先听到草窟里的动静的。
还以为是山中流窜的匪人,待一伸手,便把人捉了出来,扔到了泥道之上。
不等拔刀一砍,静婉惊呼:“春来!”
死士见了,刀尚在鞘中。
春来的脸被烟熏黑了许多,静婉还沉浸在她逃出生天的惊喜中,正要扶她,却见春来直直跪在自己面前。
静婉被这举动惊住了,伸出的双手也停在半空:“春来……”
春来眼含着泪水,红着眼朝静婉重重磕了一个头,她哭道:“静婉,求你……求你当没见过我,求你当我死在这村子里罢!”
静婉怔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什麽意思?”话才出口,须臾间,她便明白过来了。
她不知道春来怎麽逃出来的,但她知道,她想借着这次机会逃离崔东池。
“可是……你一个人,要怎麽……”
春来打断了静婉的话,急急道:“我有办法,你莫担心,你只需当作没见过我就行。”
静婉定定看着她,没有说话。
春来跪在地上不肯起,仰头看她,她眼睛睁得很大,里头盛满无限期待。
往後馀生如何,似乎就看面前的人如何定夺了。
静婉不是第一次心疼春来,却从未像此刻一样为她难受。
从前她的人生由崔东池掌控,像一只风筝似的,只要飞远些,那大手就狠狠把线拉回来,现下,她的未来好像又和自己息息相关,静婉觉得,春来眼中此刻的自己,便是掌控她命运的另一个崔东池。
静婉觉得罪过,她自问对春来一向平等,可今日,她还是被迫成为了那个牵线人。
她赶忙上前,扶春来起来,她却不肯,仍满心期待看着她。
那眼神凝聚成澄澈的光,仿佛轻轻掉一颗小石子都能让其破碎。
“你骑着我的马去,还有,我让两个人护送你离开。”这是答应的意思了。
春来泪如泉涌,再重重朝静婉磕了一个头。
她要了马,却没有要人护送。
静婉目送她而去。
马儿往前狂奔几步停了下来,春来回首,再看静婉。
静婉挥了挥手,春来不再犹豫,马蹄声响起,她终于走了。
静婉看着她背後那个行囊,念道:“好春来,你的人生,从此之後,是你的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