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片混乱的背景音里,桑随侧目瞥向窗外,而後隔着一扇玻璃窗,她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捕捉到了那个身影。
梁逢深和他的朋友正从医务室门口的走廊经过。
他侧着脸在和旁边的人说话,唇角带着很浅的弧度,手里随意地转着那个绿色的汽水瓶。白色的校服短袖在初夏的光线里,干净得晃眼。
梁逢深还是那样,干净明媚,少年气十足,也还是这麽喜欢喝那款青柠气泡水。
桑随的心像是被什麽东西轻轻捏了一下,忘记了呼吸,也忘记了腹部的馀痛。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一直追随着他,像向日葵追随太阳,直到那个清瘦挺拔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走廊的拐角,汇入外面涌动的人潮。
她缓缓收回视线,垂下眼眸,盯着自己手背上的白色胶布,一种微妙的酸涩与怅惘在心底弥漫开来。
他总是这样,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又很快离开,留给她一个遥不可及的背影。
就在她出神之际,不知过了多久,大概只是几分钟的时间,校园广播里传来了熟悉的电流“滋啦”声。
紧接着,一个清朗丶干净,带着少年特有质感的声音,透过音响,清晰地回荡在医务室的每个角落。
“大家好,这里是榕城一中午间广播站……”
是梁逢深。
原来今天是他值班。
那个几分钟前才从她眼前消失的人,此刻,他的声音却无所不在地围绕在她的身边。
桑随静静地听着,他念着一篇关于初夏的短文,声音像清凉的溪水流过。
不知不觉间,她微微勾起了嘴角。
很神奇,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小腹处的疼痛就像退潮般,缓慢地丶一寸寸地撤离。
病床边的点滴挂了大半。
医务室门口传来急躁的跑步声,下一秒,门被“哗啦”一声推开。
“桑随。”赵言淇的声音带着奔跑後的喘息,第一个冲了进来,乔春朝和贺丽莉紧随其後。
三个女孩脸上都带着几分担忧。
桑随有些惊讶:“你们怎麽来了?”
她和她们并不在同一个考场,理应不会这麽快知道她生病才对。
赵言淇直接凑到了床边:“你怎麽样?我们交卷时听宋时樾说你肚子疼提前交卷了,吓死我们了!”
乔春朝把一瓶热奶茶塞进她手里:“捂着肚子会舒服点。”
桑随摇摇头:“我没事。”
“都趟医务室打吊针了,还没事呢?”赵言淇皱眉。
“能坚持把数学考完,你也太强了吧。”贺丽莉看着她手背上的胶布,语气里是真心实意的佩服。
看着围在床边的三张关切的脸,听着她们七嘴八舌的问候,桑随鼻腔猛地一酸,眼眶毫无预兆地热了起来。
她慌忙低下头,盯着被子上细微的褶皱。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也会有人为她奔跑,会记得给她带一瓶热饮。原来她除了远在临川的蒋邀月,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也正在一点点地,拥有属于自己的角落。
这眼泪,不知道是残馀的疼痛引发的生理反应,还是心头被猝不及防的暖意烫出的酸涩。
吃了医生开的药,又在朋友的陪伴下休息了一会儿,腹部的绞痛终于彻底偃旗息鼓。接下来的几场考试,虽然精神还有些恹恹的,但总算平稳度过。
月考的尘埃刚刚落定,另一件关乎未来走向的大事便接踵而至——文理分科。表格发下来时,桑随几乎没有片刻犹豫,在“理科”选项上打了勾。
医生,这是她很早以前就为自己规划好的路径,是她想要紧紧抓住的丶属于自己的人生方向。
就在她准备将表格交上去时,前排宋时樾和章达几人的闲聊。
“没想到梁逢深会选文科啊,我以为他理科那麽强,肯定会选理。”
“谁知道呢,大佬的心思你别猜……”
“不过他是音乐生,选文也正常。”
梁逢深选文。
这轻飘飘的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她耳边炸开。她握着表格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纸张边缘被捏出细密的褶皱。
一瞬间,一个无比强烈的念头疯狂滋生——把表格拿回来,改成文科。
只要改成文科,他们就有可能在同一个楼层,甚至,有那麽一丝微小的概率,被分到同一个班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