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先进来——”陶国华让开半个身子。
陶楚不去看许菁,“听话”地挤进门口,礼貌地问:“是不是要换鞋?”
“没事儿,不用不用,先坐下歇会。开了一夜的车,没睡吧?”
陶楚默默点头。
她扫了一眼自己原来的家,茶几上挨挨挤挤放了好几盘瓜果点心,电视柜两端各摆着一盆年宵花,玻璃上贴着红色窗花,沙发後面的墙壁上还挂着喜气洋洋的全家福。
她慢慢走过去,看着照片上的一家人。
陶国华穿着绛紫色带金色福禄纹的唐装坐在圈椅上,旁边坐着穿大红色旗袍的许菁,挽着他的手臂。
许菁的女儿许泠泠穿的是嫣红配金丝的汉服,戴着油光锃亮的假发髻,插着几朵塑料簪花,两只手分别搭在陶国华和许菁的肩上,微微俯身靠近他们。
三张脸凑得那麽近,不知道是不是在一起生活得久了,看上去倒真像是一家三口。
好一幅亲热丶俗气又刺眼的全家福。
“楚楚,来,喝水。”
陶楚转身,接过陶国华递来的杯子,笑得有些哀伤:“这张全家福拍得真好,本来妈妈说今年过年也带我去拍一张。”
刚靠在沙发上的陶国华听了这话,稍稍坐直身子,有些不安。
他搓了搓手:“唉,楚楚,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们都要节哀,你妈妈肯定也不希望你太过伤心。”
许菁看见陶楚只觉得晦气,正巧女儿许泠泠穿着睡衣走出房门,揉着眼睛问:“妈,我爸又怎麽了?干嘛一大早就凶他?”
“啧——怎麽这麽没礼貌?也不知道打个招呼,一大清早就这样出来,快回去换衣服!有客人来!”许菁故意扬起声调。
陶楚听出她指桑骂槐,低头抿了一口水,当作没听见。
许泠泠被妈妈劈头盖脸说了一通,正觉得莫名其妙。
她扭头一看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长发女孩,猜到是陶楚,顿时明白为什麽妈妈火气这麽大了。
她起床气还没散呢,又窝了一肚子火,回去换衣服的时候重重拍上房门。
陶国华夹在中间,面皮有点绷不住。
正好有些事情要问陶楚,他站起身说:“楚楚,跟我去书房聊聊。”
这间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间,原来是徐为容的书房,现在却堆满了杂物,只在临窗的地方辟出来一块放书桌的地方。
从刚才陶楚踏进这个家,她就觉得记忆里宽敞明亮的房子变得拥挤杂乱。
这间杂物房里只有一把椅子,陶国华先一屁股坐了下去,陶楚只能站着,左边是耷拉着的毛绒兔子玩具,右边是落满灰的纸箱。
刚才被许菁母女俩撂了面子,陶国华心里也不自在,他清了清嗓子:“不是让你先找个酒店住下吗?怎麽也不提前说一声,就直接过来了?”
陶楚听他责怪自己,瓮着声音说:“我从家里逃出来太匆忙,没带身份证,也不敢回去拿……”
“噢——”陶国华听见陶楚带着哭腔的声音,心中不忍,随即解释,“爸爸是觉得路这麽远,你又开夜车过来,多危险!”
“爸爸,我没有办法,不知道能去哪里——”陶楚上前揽住他的肩膀,啜泣起来,“奶奶年纪大了,血压又高,我不敢去找她,怕她知道妈妈出车祸的事……”
陶国华也有些动容,轻轻拍拍她的头。
听她话里的意思是想留在这里住,可陶国华想到许菁母女,有些为难。
他试探着问:“你妈妈的车祸……到底是什麽情况?”
“我也不太清楚,接到消息我就赶回望湖,一直在签各种字,稀里糊涂地把後事都处理完了,一回到家才发现被翻得乱七八糟……”
陶国华继续追问:“你觉得家里被人翻过和你妈妈出车祸,两件事有没有关联?”
陶楚沉默片刻,摇摇头:“我不知道。”
陶国华心里有了数,陶楚这个反应,说明她绝对思考过这个问题。
否则听见自己提出这个猜测,她应该是震惊和愤怒的——得知自己的妈妈可能是被人害死而非意外去世,绝不是陶楚现在的反应。
她只是避重就轻,暂时不愿意说出真实想法而已。
不过也可以理解,刚刚经历这麽大的变故,正缺乏安全感。
陶国华决定先留下她,等她愿意敞开心扉了再问个究竟。
“你先坐一会儿。”陶国华决定去说服许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