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的事,有时就跟这吃食一样。”
“山珍海味,吃多了,是会腻的。”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屋子里的另外两人心头一凛。
“皇上在朝堂上,日日面对着那些军国大事,勾心斗角……”
“想来,也早就腻烦了。”
甄嬛那句“也早就腻烦了”,如同一根细针,轻轻扎在沈眉庄和安陵容的心尖上,不疼,却让人无法忽视。
屋子里静得只剩下炭火偶尔爆开的轻响。
沈眉庄怔怔地看着棋盘上那被自己一手搅乱的残局,许久,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带走了心头积压许久的郁结。
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襟上的褶皱,动作间恢复了往日的利落和清傲。
“我真是糊涂了。”她自嘲地笑了笑,那笑意里有几分懊恼,更有几分豁然开朗的释然,“还当她送了什么稀世珍宝,一门心思地跟人比家底,却忘了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金银,最缺的,是人心。”
安陵容在一旁讷讷点头,手里还捏着那块没吃完的栗子糕,甜味在嘴里,心里却五味杂陈。她看看眉庄,又看看甄嬛,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抓住。
沈眉庄走到窗边,推开一扇小窗,一股冷风灌了进来,让她瞬间清醒无比。
“快年下了,皇后娘娘让我得空去各宫走走,看看灯笼彩联都布置得如何。我原先还懒得动,如今倒是觉得,该去瞧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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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甄嬛,眼神里是两人才懂的默契。这差事本是烦人,此刻却成了最好的由头。
甄嬛含笑起身,亲自为她披上架子上的一件银狐斗篷。“去吧,皇后娘娘跟前的差事,不能怠慢。外头天寒地滑,仔细脚下。”
“我知道。”沈眉庄系上带子,整个人都被裹在温暖的毛皮里,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你放心。”
这三个字,说得没头没尾,甄嬛却听懂了。
送走了沈眉庄,甄嬛一回头,就看到安陵容还坐在那儿,一副若有所思又茫然无措的样子。
甄嬛坐回她身边,重新给她倒了杯热茶,轻声问:“陵容,我记得你学过唱南边的小调,对不对?”
安陵容猛地一抬头,有些受宠若惊:“姐姐怎么知道?那都是在家乡时瞎唱着玩的,上不得台面。”
“哦?”甄嬛端起茶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目光却悠悠地落在了墙角那把许久未动的七弦琴上。
“那可不一定。”
她轻笑一声,声音不大,却让安陵容的心,跟着那袅袅升起的茶雾,一同飘了起来。
“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阳春白雪,可有时候,能让人开怀一笑的,偏偏就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乐子。”
碎玉轩内茶雾袅袅,人心浮动。
而在另一处稍显偏僻的宫苑里,孙妙青的贴身宫女春桃正替她将窗棱上的薄冰擦去,嘴里不住地念叨。
“小主,今儿都腊月二十五了,再有几天便是除夕合宫夜宴。您可得好好准备,到时候在皇上跟前露个脸,也好过这冷清日子。”
孙妙青正拿着一把小银剪,慢条斯理地修剪着一盆水仙的枯叶,闻言手都没停一下。
“急什么。”
这语气平淡得让春桃心里都替她急:“我的小主哎,这怎么能不急?奴婢可听说了,莞贵人那边最近得了不少新奇料子,怕是要做惊艳的新衣。还有惠贵人,听闻她……”
“听闻她终于开窍了,对不对?”孙妙青剪下最后一截枯黄,将银剪随手搁在盘里,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她抬起头,眼神里没有半分焦虑,反而有种……看透了期末考试题目的松弛感。
这宫里哪是后宫,分明就是个结构臃肿、kpi混乱的大型国企。
皇上是董事长兼ceo,太后是掌握着原始股和一票否决权的董事会主席,皇后则是兢兢业业维持公司表面和平的o。
至于她们这些嫔妃,不过是嗷嗷待哺,等着从项目(侍寝)里分一杯羹的产品经理。
合宫夜宴?不就是公司年会么。
别的产品经理都在琢磨着怎么把ppt做得花里胡哨,唱歌跳舞吟诗作对,卷生卷死,试图在年会上拿个“最佳才艺奖”。
可她这个从战场上爬出来的金牌社畜,早就明白一个道理——给老板看的东西,重点从来不是你付出了多少,而是正中他下怀。
“小主,您就别打趣奴婢了。”春桃跺了跺脚,“咱们位份低,家世也比不上旁人,若再不花些心思,可真要被忘了。”
“谁说我没花心思?”孙妙青走到桌边,从一个木匣子里,拿出几张薄薄的皮影。
那皮影做工并不算顶尖,就是一个寻常的小货郎,一个摇着拨浪鼓的孩童,还有一只翘着尾巴的大黄狗。
春桃一看,更愁了:“小主,这……这玩意儿也太简陋了些。这怎能登上大雅之堂?”
“大雅之堂上,最不缺的就是大雅。”孙妙青用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那货郎的扁担,皮影小人便颤颤巍巍地动了起来。
她忽然压低了声音,学着市井小贩的口音,吆喝了一声:“冰糖葫芦儿——又甜又脆的冰糖葫芦儿——”
声音不大,却活灵活现,逗得春桃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孙妙青也笑了,那笑意里藏着猎人般的笃定。
“你瞧,这不就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