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妙青亲手上前,将她扶起,手上的力道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姑姑是宫里的前辈,更是陛下派来教导我的‘师父’。”
她声音清脆,是江南女子特有的温软,话里的内容却四两拨千斤,瞬间就重新定义了彼此的关系。
“往后妙青要学的东西,桩桩件件,都要仰仗姑姑这位师父指点。”
“这学习规矩期间,咱们若是日日行此大礼,岂不是生分了?姑姑只管当我是个晚辈学生便是。”
一番话,给足了体面,又亲手递上了梯子。
芳沁站直了身子,心头剧震。
她入宫二十余年,教导过的新晋小主,没有二十,也有十五。
要么是骤得恩宠、眼高于顶的;要么是战战兢兢,话都说不囫囵的。
像眼前这位,能有这般滴水不漏的气度与谈吐,实属平生罕见。
再联想来时路上听闻的,这位小主是凭着“袖子里藏鱼干”这种闻所未闻的法子,哄得太后开怀大笑。
芳沁心中因其出身带来的一丝轻慢,瞬间烟消云散。
那哪里是野路子。
那分明是旁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的通天捷径!
芳沁脸上的神情愈恭谨,却也添了几分被尊重后,自内心的真诚:“常在言重了,这都是奴婢的本分。常在天资聪慧,奴婢只需从旁提点一二,想来您定能事半功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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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株合总算从巨大的喜悦中回过神,连忙从袖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大荷包,几乎是塞进了传旨太监的手里,笑得合不拢嘴:“有劳公公跑这一趟,不成敬意,给公公喝茶。”
太监熟稔地掂了掂分量,脸上的笑纹深得能夹死苍蝇,对着孙妙青一躬身:“那奴才就在此先给小主道喜了!小主这泼天的富贵,还在后头呢!”
孙妙青微微颔,声音平稳清透。
“借公公吉言。”
她扶起仍在用帕子拭泪的母亲,又看了一眼自家兄长那副乐得快找不着北的模样,心底轻轻一哂。
这红墙深宫。
于他们而言,是光宗耀祖的登天梯,是泼天的富贵。
于她,却是此生最大的一场职场豪赌。
好在。
她最擅长的,就是把一手烂牌,玩出个满堂红。
送走了传旨太监,又将芳沁姑姑妥善安顿在最好的客院,孙府里那根紧绷了一整天的弦,才算真正松了下来。
孙株合再也憋不住了。
他像只邀功的大狗,一个箭步就蹿到孙妙青跟前,满脸的笑意比外头的日头还要晃眼。
“妹妹!我办事,你放心!”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眉飞色舞,神秘兮兮。
“你交代的人,我给你找来了!绝对是个人才!”
孙妙青刚扶着还在后怕与狂喜中交织的母亲坐下,闻言,缓缓抬起眼眸。
那目光清凌凌的,像一泓秋水,扫过自家兄长那张得意忘形的脸,不见多少喜色,反倒带着几分严苛的审视。
片刻后,一个荆钗布裙的年轻女子被下人领了进来。
她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身形过于单薄,脸色也有些菜黄,显然是常年营养不济。
但她的一双眼睛,却黑白分明,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相符的沉静。
女子一进屋,便立刻垂下眼帘,规规矩矩地立在门边,与这满室的富丽堂皇、喧嚣喜气,宛如两个世界。
孙妙青挥退了所有下人。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细微的呼吸声。
她的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没有半句废话,开门见山:“抬起头来。”
女子的身体微微一颤,顺从地抬起了头,迎上孙妙青的视线。
“听说,你家世代行医,你母亲更是远近闻名的接生姥姥?”
女子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许久未曾好好说过话,但吐字却异常清晰。
“回小姐,是。”
“家父主攻内科杂症,家母……确实懂一些接生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