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根包裹在华美丝缎里的绣花针,精准地刺向他最不耐烦的地方。
她字字句句都是“贤德”,可这贤德的背后,是密不透风的算计和掌控。
他心中那股烦闷的火,烧得不旺,却灼人。
作?
他若是作,便正中皇后的下怀。她最擅长的,就是在他的雷霆之怒下,摆出那副委屈隐忍又顾全大局的模样,让他一拳打在棉花上,最后还得反过来安抚她这位“六宫之主”。
没意思。
皇帝忽然觉得,这一切,都索然无味。
他嘴边竟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那笑意极淡,却让皇后精心维持的温婉表情,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仿佛在欣赏一出排演了千百遍的木偶戏。
“皇后说得对。”
皇帝的声音很轻,却让一旁的苏培盛和剪秋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皇后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一分,正要顺势再说些什么,却听皇帝慢悠悠地接了下去。
“朕为国事操劳,后宫这些琐事,有皇后打理……”
他顿了顿,像是在细细品味这两个字。
“……朕,省心。”
省心。
这两个字,比任何雷霆之怒都让皇后觉得心头一梗。
她所有的铺垫,所有的暗示,所有的步步为营,在他口中,竟只化为了“省心”二字。
仿佛她不是在行使六宫之的无上权力,而只是个替他处理杂务、图个方便的大管家。
皇帝的指尖在空中虚虚一点。
最终,落向了那枚最不起眼的,沈眉庄的牌子。
“那就听皇后的吧。”
他甚至懒得再多看那盘子一眼,仿佛那是什么会污了眼的东西。
他转头对那躬着身的敬事房太监吩咐,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晚的夜宵是哪道点心。
“去咸福宫。”
说完,他看也不看皇后一眼,转身便朝殿外走去。
那件玄色大氅的衣角在空中划过一个冷硬的弧度,没有半分留恋。
“恭送皇上。”
皇后的声音依旧柔和,可那张端庄的面容上,笑意已经彻底僵住。
她看着皇帝决绝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外,目光缓缓移回到那只银盘上。
华妃那枚被打磨得油光亮的牌子,和莞常在崭新的牌子,并排躺在一起,像两个无声的笑话。
她精心挑选的战场,递上的两把最锋利的刀,皇上连碰都未曾碰一下。
他选了那把最钝的,最不起眼的,以此来宣告他的胜利。
剪秋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低声道:“娘娘,皇上他……”
“无妨。”
皇后打断了她,重新拿起那把小银剪。
对着灯火,剪口泛着森冷的光。
“皇上只是乏了,想寻个安生地方,歇歇脚罢了。”
她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
只是那银剪“咔嚓”一声。
将一朵开得最盛的兰花,齐根剪断。
花朵坠落,无声无息。
……
咸福宫内,烛火安然。
沈眉庄正临窗读着一卷诗集,殿内安静得只听得见她偶尔翻动书页的细微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