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轩内,暖炉烧得正旺,融融的暖意将庭院里的冬日肃杀尽数驱散。
棋盘上,黑白子胶着。
沈眉庄捻着一枚白子,指尖几乎要将那玉石的凉意捂热,却迟迟没有落下。
她的目光飘向窗外,声音里带着一丝无人察觉的焦躁。
“算下来,皇上已有十来天没进后宫了。”
安陵容正百无聊赖地用指甲划着茶碗的釉面,闻言,低低地叹了口气。
“可不是么,听闻西北战事吃紧,连御膳房送来的点心都减了花样,说是要节俭开支。”
她的声音细弱,仿佛也和那点心的花样一起,被削减了几分。
甄嬛闻言只是浅笑,将一碟新巧的栗子糕推到她面前。
“尝尝这个,我让小厨房新做的,专给你留的。”
话音未落,厚重的帘子被掀开一角,槿汐快步从外面进来,身上裹挟着一股清冽的寒气。
她疾步走到甄嬛身边,压低了声音,气息却有些不稳。
“主儿,方才奴婢去内务府,听见几个小太监在嚼舌根。”
槿汐顿了顿,脸色透着一丝微妙。
“他们说,春熙殿的妙常在,今儿又去寿康宫请安了。”
“还说……太后被她逗得合不拢嘴,当场就赏了一对成色极好的东珠耳坠。”
“啪。”
一声轻响。
沈眉庄将手里的棋子扔回了棋盒,打乱了一池棋子。
“寿康宫那道门槛,寻常人想迈都迈不过去,竟真被她给踏平了。”
屋子里的暖意,仿佛瞬间被这句话戳破了一个洞,丝丝缕缕的凉意钻了进来。
后宫之中,谁不知太后的欢心,便是一道最稳固的护身符。
甄嬛却像没听出其中的惊涛骇浪。
她慢条斯理地为自己斟满一杯热茶,升腾的雾气模糊了她清丽的眉眼,也藏起了眼底的情绪。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原是各人的本事。”
她的声音平淡无波,却让沈眉庄和安陵容都齐齐看了过来。
“人人都知道去寿康宫是条康庄大道,挤破了头也要往上凑。”
甄嬛轻轻吹开茶沫,目光落在两个姐妹身上。
“可为什么,偏偏是她成了?”
茶盏被她轻轻放下,在紫檀木的桌上出一声清脆的叩问。
安陵容一脸茫然:“她……她到底送了什么奇珍异宝?”
甄嬛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像是讥诮,又像是赞赏。
“她送的,是乐子。”
乐子?
这个词,让沈眉庄和安陵容都愣住了。
甄嬛拿起一块栗子糕,细细端详着上面精致的纹路,仿佛那不是糕点,而是某种人心的脉络。
“太后她老人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金山银山堆在面前,也不会多看一眼。”
“可她会闷,会烦。”
“这位妙常在,会说南边家乡的趣闻,会学林子里各种鸟儿的叫声,净挑些不值钱但足够新鲜的玩意儿,去解太后的闷,去逗太后的乐。”
“咱们送礼,送的是咱们以为的好东西。”
甄嬛的目光变得深邃。
“而她送的,是太后真正想要的。”
她将那块栗子糕,轻轻递到安陵容嘴边。
安陵容下意识张嘴接了,满口的香甜软糯,一时竟忘了咀嚼。
沈眉庄也怔住了,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
“竟是……这么个道理?”
一个她们从未想过的,简单到极致,却又刁钻到极致的道理。
甄嬛浅浅一笑,目光悠悠地飘向窗外那棵光秃秃的梅树,仿佛能看到它在寒风中积蓄着来年盛放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