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刈从最深的阴影里踱步而出。
他的靴子踩在血泊边缘,没有沾染一丝污秽。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没有停留,就像人不会在意脚下的两块碎石。
一个绣着“杏林回春”的药包,从一具尸体的袖中滚出,散开。
几味当归、川芎,混着血污,散出一种荒唐的药香。
那是救人的东西。
夏刈的视线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他抬起脚,用靴尖,将那个药包精准地、带着一丝嫌恶地,推进了路边的臭水沟。
污泥吞没了它。
“走。”
一个字,没有温度,没有情绪,轻得像一片雪花,却砸得那幸存的小厮浑身一颤,尿骚味瞬间弥漫开来。
影子们退去,重新融入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风声,又回来了。
只是这一次,风里多了铁锈的味道。
翊坤宫的铜兽香炉里,正焚着上好的欢宜香。
烟气被暖气一烘,化作甜腻的、无孔不入的网,将殿外的滤得一干二净。
“皇上驾到——”
内监尖长的唱喏声,像一根针,刺破了这满室的浮华暖意。
华妃一身牡丹云锦宫装,亲自迎至门前,裙裾曳地,环佩叮当。
她扶住皇帝手臂时,指尖有着精心修饰过的微颤。
“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帝任由她扶着,在铺着明黄软垫的主位坐下。
宫女奉上新烹的六安瓜片。
他端起茶盏,却不喝,只用指腹感受着杯壁滚烫的温度,目光落在氤氲升腾的白雾上,眼神没有焦点。
华妃屏退了左右,殿内安静得能听见她自己的心跳。
她终于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栗。
“皇上,您听说了吗?”
“江诚江慎两位太医,昨夜出宫回家,被强盗所杀,连头颅都不知所踪。”
她顿了顿,声音更愤怒了些。
“堂堂京师,天子脚下,竟出如此血案,实在是无法纪可言。”
说完,她抬眼,细细观察皇帝的神情。
可那张脸上什么都没有。没有惊愕,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像一块覆着薄雪的万年玄冰。
皇帝终于把视线从茶雾上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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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搁下茶盏。
“爱妃”
一声脆响,砸在华妃的心尖上。
“朕知道你心善。此事,天亮前,顺天府和九门提督的折子就都递到朕的案头了。”
皇帝的声线才稍稍回暖,带着一丝安抚的假象。
“朕闻此噩耗也心中惊动,已命人追查此事。只是两位太医一死,实意之事。”
华妃喉咙一紧。
皇帝继续道:“念其二人在时疫中的功劳,朕为表嘉许特赐白银百两,为其置办丧事”
“爱妃,这下可放心了?”
他看着她,目光温和,话语却是一道道不容置喙的圣旨。
每一个字,都是皇恩。
每一个字,又都是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