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科多坐下,却不敢真的放松,开门见山。
“奴才今日得知,年羹尧在京中的府邸,正在大兴土木。”
皇帝“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他不仅翻修府邸,还强拆了周围数百间民居,只为扩建成私家园林!”
隆科多的声音里带着怒火。
“其规制,已远臣子本分,堪比亲王府邸,此为僭越!”
“朕刚封赏了他,他一时得意,铺张些也是有的。”皇帝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隆科多急了:“皇上!天子脚下尚且如此,百姓流离失所,怨声载道!若是在青海,他那大将军府,岂不是要盖得比紫禁城还气派?”
“这就严重了。”
皇帝终于搁下扳指,端起茶盏。
“年羹尧性子是傲,但不至昏聩如此。”
“皇上!”
“舅舅。”
皇帝打断他,语气忽然温和下来。
“朕知道,你一向与年羹尧有些嫌隙。可他毕竟是包衣奴才出身,舅舅您是朕的至亲,许多事,还需您在朝中多提点着。”
“也正因有舅舅在,他才总不至于彻底失了分寸。”
这话,既是安抚,也是捧杀。
隆科多听懂了,心里的火气被压下去一半,转而换了个话题。
“奴才听说太后凤体违和,不知如今可好些了?奴才想去给太后请个安。”
“皇额娘病中乏力,太医叮嘱了要静养,一时半会儿怕是见不了客。”
皇帝站起身,走到窗边,声音隔着殿内的空旷传来。
“等皇额娘身子好些,朕再让舅舅来叙旧吧。”
隆科多只得起身告退。
殿内重归寂静。
皇帝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里的温度,比殿外的风更冷。
年羹尧,隆科多……
好啊,都很好。
他的手指,在窗棂上轻轻敲击着,一下,又一下,像是敲打在某个人的命数上。
两条养肥了的狗,也该到时候,放出去互咬了。
春熙殿的暖阁里,融融暖意。
安陵容拈起一件小小的杏色肚兜,指尖拂过上面用金线绣的麒麟纹样,那麒麟踏着祥云,活灵活现,一双眼睛尤其有神。
“姐姐这手绣工真是越精进了,瞧这麒麟儿,跟要从肚兜上跳出来似的。”
孙妙青刚从乳母手里接过睡眼惺忪的六皇子,闻言抬起头,脸上漾开一抹笑意,轻轻拍着儿子的背。
“妹妹又来笑话我,我的女红底子哪能跟你比。不过是当了额娘,心里总惦记着,一针一线,都想给他最好的。”
安陵容放下肚兜,目光落在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六皇子身上,轻声道:“这可不是笨功夫,这上面绣的,是姐姐对六阿哥的期盼,是为人母的一片心,千金难换。”
孙妙青抱着儿子,心里却冷得像冰。
这宫里,一片心意算什么?
能换来他一世安稳的,唯有泼天的权势和帝王的心。
两人正说着体己话,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春桃掀帘进来,脸上带着几分焦急:“小主,皇后娘娘宫里来人传话,说娘娘头风作,疼得厉害,请各宫主位若得闲,轮流过去侍疾。”
安陵容捏着肚兜的手停在半空。
暖阁里的笑语声戛然而止。
皇后病了?
孙妙青将六皇子交给乳母,眉头微蹙:“现在是哪几位姐妹在伺候?”
春桃连忙回话:“华妃娘娘自然是过不去的。富察贵人还在小月里。莞嫔娘娘说,眉庄小主和淳常在都病着,她要照应,也脱不开身。”
听到“淳常在”三个字,安陵愈和孙妙青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这宫里头,病得真是时候,也病得真是蹊跷。
春桃顿了顿,面色有些古怪:“眼下……是齐妃娘娘,敬嫔和欣常在在景仁宫伺候着。”
齐妃?
孙妙青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