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才刚过申时(下午四点),他竟破天荒地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开口问道:“你这里,什么时候传晚膳?”
一个时辰前才把豆腐脑吃了个底朝天,现在又饿了?
孙妙青心里闪过一丝讶异,面上却丝毫不显,从容笑道:“原是想着酉时(下午六点)再传膳,皇上若是饿了,臣妾这就让她们去备。”
她心里飞快盘算,这个点叫膳,御膳房那边时间充裕,正好可以做些新鲜花样。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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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满意地点点头,又重新捧起了书。
他这人就是这样,但凡手里空着,必定要拿本书卷着才安心。
孙妙青心里有了数,手里团扇的动作愈轻柔,嘴上顺着他的话说:“塔斯哈如今也快会说话了,皇上得空不如多与他说说话,臣妾也盼着他能像皇阿玛一样,满腹经纶,才华横溢。”
这话精准地搔在了皇帝的痒处。
他听了,嘴角的弧度不自觉地又扬了扬,连目光都柔和了几分。
孙妙青见状,便悄悄给青珊使了个眼色。
青珊心领神会,悄无声息地躬身退了出去,直奔御膳房。
圆明园里规矩松泛,孙妙青也不拘着,就想吃口爽利的凉菜卷饼。
御膳房总管刘太监一听是天地一家春的青珊姑娘来了,半点不敢怠慢,亲自迎出来,脸上笑成了一朵老菊花。
可一听清青珊传的话,他那笑就僵在了脸上。
“凉菜……卷饼?”
刘太监心里暗道一声。
越是这种看似寻常的家常便饭,越是藏着通天的学问,这比做什么佛跳墙、万寿羹还考验人!
他赶紧把传话的小太监又叫过来,让他当面把青珊的话原原本本、一个字不落地学了一遍。
小太监躬着身子,口齿伶俐:“青珊姐姐说,天热,吃油腻的胃口不开,不如来些清爽简单的卷饼。让饼皮烙得薄些,配菜也以清淡爽口为主。”
刘太监追问:“配菜都要哪些,你仔仔细细地说!”
小太监不敢怠慢,扳着手指头回话:“姐姐说了,头一样是库里各色时鲜菜蔬,能生吃的洗净切成细丝便可,不能的用沸水焯过,沥干水只拿细盐香油略拌。”
说到这,小太监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学着青珊的语气:“姐姐特意嘱咐,就是吃个爽口,味道不要腻!”
刘太监听完,猛地回头,对着满屋子的徒子徒孙厉声喝道。
“都听见了?”
“孙师傅,苏师傅,都别挺尸了!”
“一个去揉面!务必薄如蝉翼!”
“另一个去调料汁!甜、咸、酸、辣,麻酱、蒜蓉、韭花酱,凡是能想到的味儿,都给咱家调出来!尝味儿的舌头都给咱家放亮点儿,咸一分淡一分,咱家要他的命!”
“西厢房那几个,切菜的切菜,剁料的剁料,都给咱家动起来!谁的刀工不细,自己把手指头剁了给主子加菜!”
一声令下,整个御膳房像被抽了一鞭子的陀螺,疯狂旋转起来。
西厢的马太监一听吩咐,脸瞬间垮了,“那是谁啊?大热天的这么折腾人?”
刘太监嘿嘿一笑,伸出指头在他那光亮的脑门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折腾?”
“你懂个屁!”
“这叫泼天的富贵砸你脑门上了,你还嫌疼!睁大你的狗眼瞧瞧,这是慧嫔娘娘要的!皇上可在天地一家春呢!”他压低声音,眼神里全是精明:“慧嫔娘娘如今是什么身份?六阿哥又是皇上什么心尖子?”
“能在娘娘跟前用心伺候,那是旁人烧高香都求不来的天大机缘!办好了,是咱们御膳房的体面!办砸了,咱们全都得滚去刷马桶!”
圆明园的效率高得吓人。
不到酉时,东西就全备齐了。
薄薄的饼皮,十几种料汁,各色配菜更是用四十多个小碟子摆得琳琅满目。
刘太监亲自检查了三遍,才叫人送过去,末了还特意挑了个眉清目秀、口齿伶俐的小太监跟去。
“小路子,这是你的造化。”刘太监拍着小太监的肩膀,语重心长。“办好了,不敢说一步登天,但在贵人面前落个‘妥当’二字,你这辈子就值了!”
“主子们吃个新鲜,未必调得好味儿。你去了,就管一件事,给主子们把味儿调好。机灵着点!”
凉菜卷饼送过来时,天边的晚霞烧得正旺。
皇帝一听晚膳来了,竟是破天荒地不等催就放下了书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