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崩溃的柳衔蝉终是吼了出来:那你为什么还活着!
药炉轰然迸溅火星。羽绣月突然甩出银针,破空声划过二人耳畔:要疯下山去!有力气就去处理尸体,少在这里吵架!她掌心躺着颗幽蓝药丸,正从伊刀腹中剖出的毒蒺藜还在滋滋冒烟。
冯如之踉跄跌坐雨幕,右手五指深深抠进青石板缝。柳衔蝉别过脸去,看见医馆矮墙后的竹子随风摇曳,好像红线在朝她招手。
暴雨在申时转成绵针。二十副草席沿着山坵铺开,逝者面庞只能用残破的酒旗草草遮掩。裴酿蹲在最新垒起的坟堆前,往火盆中投入最后半截银鳞甲。
破碎的兵器插在坟场最高处。风掠过锈迹斑斑的刃口,带起的呜咽声里混着活人医馆断续的咳嗽。浑身裹满麻布的惊轲若有所觉般颤动指尖,榻前铜盆突然映出柳衔蝉倒立的身影,柳衔蝉琢磨许久,叹了口气,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青九尘呲牙着嘴,身上的十三处刀伤实在是让人难受。贺知衍受的伤相对较轻,还在一旁帮忙捣药,“还好脸上没挂彩,不然以后出门都得戴面纱了。”
青九尘翻动身子妄图找个舒服的姿势,但还是把自己疼的呲牙咧嘴:“能活着就不错了,秀金楼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准备突袭开封呢。”
麟囚此时也插话道:“不是说金明池那边在修大船准备南下吗?这秀金楼还敢搞这一出,而且他们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贺知衍摇摇头,“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但一定和不羡仙的当家寒香寻有关系。”
青九尘咂咂嘴:“她看起来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啊,哎呦,他娘的亏大,酒窖被烧了那我还怎么喝离人泪。”
麟囚笑骂:“就知道喝,这不羡仙能经久不衰,离人泪肯定是有的,就等少东家醒了。”
青九尘:“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嘛。你看那雪江天,一条腿动不了了,给他壶酒,指定坐起来,乱世,该当如此的活着,少东家肩上的担子太重了点。”
贺知衍:“行了,赶紧养伤,能动了就帮着打扫一下战场,死这么多人,别起疫病了才好。”
烬掩寒香埋青骨,刃淬浊泪祭红绳
柳衔蝉将止血散按上冯如之后背时,闻到她皮肉里渗出的腐草味,这是秀金楼特制的毒药掀开的伤口边缘泛着墨绿,药粉刚一洒落便腾起呛人的青烟。
忍着。柳衔蝉冰冷的说道,冯如之咬紧裹手的麻布,铁钳夹住最后一根倒刺暗钉往外拔。铸铁与碎骨摩擦的钝响中,冯如之喉间挤出的呜咽惊飞了檐角寒鸦。两人脚下积着一滩暗红的水洼,映出西厢窗内惊轲骤然抽搐的身影。
羽绣月的银链针正游走在惊轲任脉要穴。少年胸腔深蓝色的毒纹蔓延至喉结,每刺一针就有血从指甲缝渗出。再动真气就废了!她突然扯断腰间药囊,十三味解毒草料混着酒液泼在其腹间焦痂上。药雾中爆出七点火星,惊轲嘶吼着弓身咳出带毒的箭镞碎片。
刀哥他染血的手指攥住羽绣月的素纱,混沌的瞳孔倒映着小十七垂落的手臂。檐外忽有炸雷劈落,羽绣月抬手擦擦额头的汗水,“吊着他一口气,我已经飞鸽传书给大师姐让她以最快度赶来了,当下最重要的是你先管好你自己的伤,不要再动气了。”
暮色在子时浸透裹尸布。羽绣月用半截断刃剜出伊刀脊背上因毒溃烂时,骤雨卷走了六盏长明灯。冯如之蜷缩在煎药棚角落,看着手中红线给自己的小荷包,荷包里的驱虫药早被血水浸透,面前盆中火舌窜起时,依稀能辨出小丫头绣歪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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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想起昨夜红线被掳走的刹那。冯姐姐快走七岁稚童最后的口型,比刀刃更利地剜开心脏。乱世之下能有不羡仙这样的桃源实属难得。知恩图报是冯家的祖训,可是自己却连一个姑娘都没能保护。
原本酒香四溢的不羡仙仅一夜之隔便成了人间炼狱,好在薪火犹存,待到来年,开坛宴定然还会如火如荼。
妙善洲,碧泉山,三更天分部,萧池桉左右踱步,“我就知道一唳不怀好意,现在怎么办,人也找不到,掌教怪罪下来,你我当如何?”
汪行君不紧不慢的说道:“怕什么,三更天里,谁想要谁的命,都说不定。”
闭目养神的醉玉生也开口道:“昨夜那名在秀金楼船上吹笛的,也是三更天人,不能放过他。”
大殿里躺着的都是身负重伤的弟子,这次出行让三更天损兵折将,也没能讨到什么好处。宵念忽然从殿外走了进来,“掌教传信!”
不论是闭目养神的,还是包扎伤口的,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宵念。宵念吞了口唾沫:“放弃与秀金楼的合作,等大家养好伤,掌教会派援兵来,刀势一起剿灭秀金楼在妙善洲的所在。”
金乌西沉后,雨水也停了下来,残月忽隐忽现,一只夜鸦悄然飞进活人医馆,落在贺知衍肩头,乌鸦的爪子正巧压在伤口处,疼的贺知衍一趔趄,取下夜鸦腿上的纸条,抬手放飞它。
“红线安好。”贺知衍知道,惊轲让她安排的人奏效了,此时秀金楼南下的船上,一名士兵正守在关押红线的房间门口,他衣襟里藏着块玉牌,正反两面分别刻着“醉花阴,江辞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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