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滩上的喘息声渐渐平复,唯有浑浊的河水依旧不知疲倦地奔流,将身后的毒瘴山谷远远隔开。夕阳的余晖彻底沉入连绵的山脊,天色迅暗沉下来,十万大山的夜,带着一种原始而凶戾的寒意,悄然降临。
厉战强撑着坐起身,脸色在暮色中显得愈苍白,但那双深邃的眸子却锐利如初,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河滩狭窄,两面环山,并非久留之地。夜间是猛兽出没的时刻,必须尽快找到安全的宿营地。
“还能走吗?”他看向身旁依旧惊魂未定的苏晚栀,声音因疲惫和瘴毒侵蚀而异常沙哑。
苏晚栀连忙点头,挣扎着站起身,尽管双腿依旧软。“能走!”
厉战不再多言,拄着木杖起身,每一下都牵动着肩胛的伤口,让他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指向河流上游一处地势稍高、有巨岩遮挡的河岸。“去那边。”
两人相互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河岸前行。脚下的鹅卵石湿滑,林间传来的不知名兽吼和夜枭的啼叫更添几分阴森。苏晚栀的心始终悬着,紧紧跟在厉战身侧,不敢远离半步。
终于抵达那处巨岩下。岩石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内凹浅洞,虽不深,但足以遮挡部分风寒,视野也相对开阔,能观察到河滩和山林的情况。
“在此歇息。”厉战靠坐在岩石内侧,重重吁出一口气,显然已到了极限。他闭目调息,全力运转内力,驱散体内残余的瘴毒,并引导着苏晚栀之前渡入的那股生机之力修复伤处。
苏晚栀不敢打扰他,强忍着疲惫,开始在附近收集干燥的树枝和枯草。幸运的是,她在岩石缝隙里找到了一些前人(或许是猎人)遗留下的、用石头围成的简易火塘痕迹。她连忙将火塘清理出来,用火石费力地点燃篝火。
橘红色的火光亮起,驱散了浓重的夜色,也带来了一丝微弱的暖意。火光跳跃着,映照出厉战苍白而冷硬的侧脸,他紧蹙的眉头显示着此刻正承受的痛苦。
苏晚栀拿出水囊,这次她不再掩饰,直接引导出空间泉水,递到厉战唇边。“喝点水。”
厉战睁开眼,目光落在水囊上,眸色深沉,却没有丝毫犹豫,接过水囊,仰头喝了几大口。清凉甘冽的泉水入腹,那股温和而强大的生机之力再次流转开来,让他精神一振,胸口的烦闷感也减轻了不少。他深深看了苏晚栀一眼,那眼神复杂,有探究,有了然,更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苏晚栀被他看得心慌,连忙低下头,假装去拨弄篝火。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的凝滞,只有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隐约的狼嚎。
“饿了吗?我……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能吃的果子……”苏晚栀站起身,想打破这令人心慌的沉默。
“坐下。”厉战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夜间林间危险,勿要乱走。”
苏晚栀动作一僵,乖乖坐了回去。确实,这深山老林,危机四伏。
厉战从怀中掏出最后小半块硬得像石头的烤饼,掰成两半,将稍大的一块递给她。“先垫一垫。”
看着那干硬粗糙的饼,苏晚栀鼻尖一酸。他伤得这么重,却还把大部分食物留给她……
“我……我不太饿,你吃吧,你伤得重……”她推辞道。
“吃。”厉战只吐出一个字,语气冷硬,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持。他将饼塞进她手里,自己拿起那小半块,就着泉水,艰难地咀嚼起来。
苏晚栀知道拗不过他,只能小口小口地啃着那喇嗓子的饼,味同嚼蜡,心中充满了酸涩。她偷偷打量着他,火光下,他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咀嚼的动作因牵动伤口而显得有些僵硬,但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仿佛没有什么能将他压垮。
“你的伤……真的没事吗?”她忍不住再次问道,声音带着哽咽。
厉战吞咽下最后一口饼,喝了一大口水,才缓缓道:“死不了。”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跳跃的火焰,声音低沉了几分,“你的……药,很好。”
苏晚栀的心猛地一跳!他……他又提起了!她紧张地攥紧了衣角,不知该如何接话。
厉战却没有继续追问,反而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平和的叙述:“当年在北境,受过比这更重的伤,缺医少药,也熬过来了。”
北境?他是在说他在边关打仗的事?苏晚栀惊讶地抬起头,这是厉战第一次主动提起过去!她屏住呼吸,不敢打扰。
厉战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冰冷和戾气,但很快又归于沉寂。“战场之上,生死一线。能活下来,靠的……便是‘不想死’这三个字。”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重量,敲打在苏晚栀心上。
不想死……是啊,多么简单,却又多么艰难的信念。正是这股信念,支撑着他一次次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支撑着他带着她闯过重重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