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东南,沿海三郡十县,靠山吃山,倚海讨海。
滨海郡,烟鲨县。
有一渔夫,人唤阿德,辛勤出海,时而渔获满船,偶尔空船而归,扣除税赋、贡品与贷利,左省右贴,大抵能与老母和妻小五口,勉强温饱。
丁税是由里正收纳,统一由村长上缴给县府。
贡品是什一所得,上供给海神龙王,由村民自主前往龙王庙奉献。
贷利则为天险派仙人,借予县民资金钱财,仅需缴纳三分利,便能贷款巨资,不论是买船修网、急病就医、婚丧喜庆所需,都能解燃眉之急。
夏风由南向北吹拂,迎来湿润水气,气撞岸山而聚云成雨,绵延整季。
大洋暖流亦是沿岸由南往北推进,巨型渔轮结队乘流而上,至北海郡与南下寒流交汇渔场,捕获鱼群,待冬季再顺季风而南归。
阿德本来也是跟随轮船,夏季出海,冬季返乡,跑了三五年后,积攒些钱财,便在老母与媒婆劝说下,迎娶临村小娘,隔年生了一对双胞姊弟。
家里人一多,便难以终年跑船,所幸贷了款,买艘小船,在沿岸捕捞渔获。
白日海风吹向岸,不利出航,所以渔夫多半是星夜三更,乘着陆风离岸,在漆黑中靠着一盏油灯下网,粗网补大鱼,细网拦小鱼,网捞浅水鱼,捞捕之船,在天光乍亮之际,便会收网回岸,赶往市集贩售新鲜鱼货。
阿德孤身一人是网不赢同行的,他只能更往外驶些,下钓竿补深海鱼,深海鱼较贵,但也难抓,若有补获,便能售得好价钱。
而他家祖传不少鱼竿,折断些许,传至他时,仅剩六支,买船时又多补了四支,凑成十竿,只要能有过半收获,当日便不算白跑。
只是深海鱼找点、下钩、收竿,颇为费时,往往天黑出门,若赶不上傍晚最后的陆风停歇前反岸,那便会直接在海上再睡一晚。
再说那两姊弟,白日整天看不着阿爸,傍晚时便会在岸边翘等待,若阿德回港,便会冲上船,兴高采烈的帮忙扛大鱼,若等不到,便会在阿嬷的叫唤声中,垂头丧气的回家吃晚饭。
阿德每每在海上倦了、乏了、累了,便会想想两姊弟的笑颜,如此便能振奋一二,仿佛肩上的酸痛,腰背的旧伤,都不翼而飞。
这日午后,钓竿已放,海风徐徐慵懒而拂海,波浪阵阵顽皮而规律,让刚饱食餐盒的阿德,昏昏欲睡,忽地。
线绷。
阿德跳起抓竿,探头而望,海浪摇摇仍不见踪迹,收线扯竿却是一点也拉不动,阿德吐口气,大笑,知晓这是中大鱼了。
耐心与大鱼拉拉扯扯一阵,费得一身汗水冒肤,才瞧见海中一点黑影,阿德评估线距与黑影大小,惊觉这大鱼恐怕??是鲨。
他们的县名可不是乱取的,偶尔也会听闻邻舍抓捕大鲨,但自己这小船能碰上,却是第一回。
阿德再继续消耗鲨鱼力气,待他累得直喘时,决定一鼓作气,猛收鱼线,钓竿顿时弯折成弧,成圆,成刀。
“啊??”阿德咬牙,松线,再拉,再收,又松,再扯。
随着巨鲨上浮,阿德也喜上眉梢。
“啪。”
竿断。
“不!”阿德慌忙去抓,却什么也没捞着??
鲨鱼甩尾,撞了小船,引起一阵晃荡,接着又下潜无影。
遭大鲨扰了鱼群,怕是再难有所获,但阿德不死心,又继续等待,直至日落,才鼓帆乘风回港。
不过阿德那扫兴之心,在看到港边的女儿时,便烟消云散。
“阿爸!”小女蹦跳。
“鳗儿。”阿德展露笑颜,不过心中也微微纳闷,往常结伴而行的儿子鲣儿,这回怎么没来?
“阿爸!”鳗儿不等渔船靠岸,便着急的大喊“家里来了叔叔讨钱,阿爸快回家!”
阿德听了一惊,两三下将缆绳抛系港栓,箭步跳下船,一把抱起鳗儿,三步并两步,飞奔回家,沿路鳗儿还不停催着快些,快些。
临港之村,小而杂乱,傍晚昏黄时分,街上已少有人迹,待阿德冲到家门时,便见着老母与两位大汉对峙,鲣儿在一旁叉腰拦门。
“喂!”阿德大喊一声,让众人转头。